来者约莫刚过不惑之年,剑眉星目,扫视众人,不怒自威。他身着上等棉缎制成的玄色长袍,腰间别有一枚玉佩,一身打扮极为不凡。
这大汉也不顾众人错愕的眼光,在几名黑衣武士的护送下径直进了屋子,大咧咧的站在了众人面前。
沧毅有些惊怒的看着此人,他本待将满腔窝火宣泄到这不速之客身上,却在看清此人后生生咬紧了牙关。此人如此打扮,自不是什么乡村访客。事实上,在沧家镇周围的村落,没有人不知道他沧毅的大名,更没有人敢在他已经自报了名号后还口出狂言。此人必有依仗。
念到此处,沧毅稍敛了怒色。他走上前去,向这大汉微微抱拳道:“鄙人乃沧家镇沧毅,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他本以为这大汉即便身份不凡,在自己自报家门后也多少会回个礼,却不料这大汉却是瞧也不瞧他,说完话后,便径直走进了屋子,直盯盯的看着燕家主母一言不发。
这一来,不仅是沧家众人大怒,便是燕文斌也怒从心起。他走到妻子面前,挡住这大汉的目光,正待说些什么,却被妻子拉住了肩膀。
燕文斌只道妻子有些害怕,便狠狠的瞪了这大汉一眼,转头看向妻子,正要说些安慰的话语,却惊讶的发现从来不喜形于色的她此时眼神竟满是不安。
宁珏看向丈夫,勉强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事。
她转头看向面前的大汉,缓缓的吸了一口气,前踏一步,走到了燕文斌身旁,轻轻问道:“爹娘都还好么?”
此言一出,所有人顿时安静了下来。
沧毅微微眯了眯眼,却是重新坐回了椅子上端起了浓茶。见沧毅如此,那些镖局随行的管事和伙计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狠狠的瞪了这汉子几眼便也退到了沧毅身后。
燕文斌此时大脑更是一片空白,他后退了半步,看看眼前的男子,又看了看宁珏,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那大汉似是对这一切毫不在意,他仍旧一言不发的盯着宁珏,对她的问题也恍若未闻。
宁珏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将后面同样不知所措的两个孩子拉到前面,看着这大汉道,“云海,云沧,给大伯行礼请安。”
这大汉的神色这才有所异动。他看了看两个给他行礼的孩子,却是叹了一口气,看着面前神色变得漠然的女子,轻声道:“清珏,你这是何苦呢。”
燕文斌此时才反应过来,他呆呆的看向了妻子,张了张嘴,如呢喃般念到,“清珏?”
他的妻子将两个孩子拉到身后,看了看眼前的大汉,看了看沧毅,又看了看门外那些大青山的村民,最后定格在他的身上,眼神满是愧疚。
“是的,我名宁清珏。”
这是宣告,也是回归。她不再看他,转头面向眼前的大汉,额头微微扬起,眼神一凝。这一刻,属于村民宁珏的谨小慎微和乡村气息尽数消散。她淡雅依旧,却不再平易近人。
“你到这里来做什么,宁清鸿?”
听到这句话,沧毅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紧。这些旁人不知道,但他却是知道的。是的,在他刚听到宁清珏的时候还只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但此刻他已然想起。宁清鸿,宁清珏,这不是上京宁家此代最出众的兄妹两人么?
宁家?那可是地处上京的大家族,传闻还和那些修仙门派有所联系。即便沧家坐拥地头之势不惧他们,自己却断断惹不起这帮家伙。他暗自舒了一口气,庆幸自己刚才的隐忍。
他抬头看了看前面的女子,心里的一些疑惑算是有了解答。如果说这女子是宁家的小姐,那自然是不会让这孩子去做什么杂役,而两个孩子的出类拔萃也自能理解。但倘若真是如此,这宁清珏为何竟沦落到此处,甘心在这种乡间做十几年的村妇?
宁清鸿眼神一凝,显然对女子的话有所不满。他静静的看着眼前多年未见的妹妹,看着她和年龄不符的那满是褶皱的脸,本想好的一些说辞却是怎么都说不出来。
“跟我回去。“他顿了顿,看了看妹妹淡然的表情,又加上了一句,“母亲得了重病,希望最后再见你一面。”
宁清珏柳眉微扬,想也不想便淡淡道:“不可能,母亲身体一直是极好的,你定是在骗我回去。”
宁清鸿眼中怒色一闪而过,他冷哼了一声,眯眼盯着身前的女子。
“我顾及兄妹之情,才说这些话。不管你信是不信,既然我来了,就没你这丫头选的份!”
宁清珏一言不发,脸色却变得有些苍白。她很清楚她哥哥的性子。先前的隐忍皆是因为兄妹之情,但只要这兄长决定了的事,什么都说服不了他。她正待说些什么,一旁的燕文斌却是听不下去,默默地踏了一步,挡到了她的身前。
“大哥,珏儿说了,她不愿意回去。”燕文斌低着头,对眼前的汉子低头抱拳。
“我不是你这蠢货的大哥。”宁清鸿似乎这才看到了燕文斌,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滚开。”
燕文斌没有动,依然低头抱拳,只不过身体微微有些发抖。
宁清珏眼眶有些发红,她看了看站在身前默然不语的丈夫,又看了看旁边一脸茫然的孩子,轻轻叹了口气。
“我如果跟你走了,他们怎么办?”
宁清鸿本欲一掌将面前不知好歹的家伙拍到一边,听到宁清珏的话却是神色一松。他当然知道他妹妹的脾气,这句话不是在反问,不是在要挟,而是在真真切切的问他,家里打算怎么对待这几个她所谓的亲人。
“你跟我们走。家族会给这燕家千两白银,足够他下半辈子挥霍。至于两个孩子,一个不过是领养的顽童,没有家族的血脉;一个血脉不纯,不过是练武都不能练的废物。但念到他们和你多少有些母子情谊,一并带回家去,做做杂役,也就可以了。”
此言一出,周围一片哗然。燕文斌猛地抬头,怒视着前方的大汉。
燕云沧面色愈加苍白,神色却愈加凝重。他往后退了一步,默默的站到了墙边。
而此时最受震惊的是燕云海,他不敢相信这眼前大汉所说的任何一个字。领养的顽童?这难道是在说自己?他脑袋里嗡的一下炸开了,毕竟少年人,片刻就没了主意,只盯着他的父母,似乎期望他父母能证明些什么。
“啪啪啪!”
正当众人震惊不已之时,旁边的坐席上忽响起了一阵掌声。众人回头一看,只见沧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冷冷的看着宁青鸿。
“好一个宁家怒狮,好一个上京宁家!我先前敬你是宁家人,对你今日到此打断我沧家的收徒仪式忍让至此。想不到你竟完全不给我沧家半分薄面,在这沧家镇数里地盘公然对我沧家要的人指手画脚。即便你是出自上京的宁家,也断然不能如此行事!敢问,您是在挑衅我沧家么?”
宁清鸿闻言,面色一沉。他回头看向一旁已起身的沧毅,正待怒斥一声,但略一思索,却又觉得似乎自己的行为是有些不妥,传出去只怕对家族的名声有碍。遂耐着性子问道,“那不知阁下意下如何?”
沧毅默默的走到宁清鸿身前,抱拳示意。他自然是知道宁家不是好惹的。今天如果不是自己在这,即便宁家将这燕家拆的支离破碎也就罢了,但他沧毅在此,倘若还是让着宁清鸿在这青山村肆意妄为,他沧家的脸面便是丢尽,他自己的前程也算是断在了此处。
大家族什么都能舍弃,唯独这脸面是万万得捏在手上的。
“听闻宁家乃上京豪门,家族功法万千。沧某不才,望能讨教些许,让我这乡间小族开开眼界。倘若沧某输了,我即刻带着手下人离去,也好证明这燕云海放到宁家才会有更好的出路!”
宁清鸿看着沧毅,眉头紧皱。他自然是明白,这讨教恐怕不那么好接。如果他真和这沧毅下手比试,只怕真会和这沧家结下仇怨。如若是赢了,沧家等若是在众人面前被狠狠的羞辱了一番,必不会善罢甘休;但无论是输了还是避战,宁家的名声也必然会受损。
宁清鸿看了看身遭,忽见墙边的燕云海正心绪不宁的看着他的父母,心中微微一动。
他朝沧毅点了点头,冷然道:“沧兄倒是一心为了沧家。宁家在上京自然也是经常听闻沧家的种种,心有佩服。今日,乃是我宁家的私事。宁某行事心切,对沧家多有得罪,改日自会登门致歉。至于切磋,我宁某人也自然早就想跟沧家的习武之人探讨一番,但此时此地,你我身份不同,没什么探讨的必要。”
沧毅闻言大怒,他自是没想到这宁清鸿竟会如此言语。这番话看似尊敬,却在言语中充斥了对自己的不屑一顾。他正待发怒一番,却听得宁清鸿继续道:
“今日,你我切磋自没什么必要,无论输赢,都伤了和气,伤了体面。不如让后生晚辈稍稍比试一番。你沧家看上了这燕云海和燕云沧,不如和我沧家的两个小生比试一番。我观这两人一武一文,而我今日正好带了一家族的马童,和这燕云海差不多大小,不如让他们切磋下武艺,让我这另一个武士和这燕云沧比比文采,你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