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听闻了李纲罢相的事情,宋然是准备去看一下的,李纲应该算是宋然来到这个时代第一个对自己有重用之心的人,虽然后来由于种种原因两人之间有些间隙,但是这并不妨碍宋然有想去安慰的念头,一分为二的来看,李纲不过是没有被放在合适的位置上而已,这并不能怪他。
江北的局势越来越差了,完颜宗翰将两个皇帝押到半路就有人接手了,他腾出了手脚又一次领兵南下,直奔江南而来。
宋然想起在汴京那边还有没有处理好的事情,就是关于盗门的具体安排,虽然以前也提及过要往南迁,可是具体什么时候南迁就没有明确了,按道理,他现在也应该去一趟汴京安排这些事情。
两件事情并在一起,宋然分身乏术,权衡之下,他决定自己还是前往江宁,而汴京这边就交由那荷去办了,也就是简单的通知一下,那荷也不是外人,暗号什么的比他自己都熟悉,别人去还真的不行。
就这样,暂时汇拢的各人又分开了,宋然往南先行,那荷往北,李清照继续保持原来的路线,押运着藏品准去直接去镇江。
由于轻装变行,宋然这一路还蛮快,不消数日就抵达了江宁,这个时候江宁算是临时的皇城,因为赵构是在这里上的位,现在他还没有往南逃窜,被罢了相的李纲也还在。
李纲现在也就是普通平民的身份,想要见他也不是很难的事情,略微一打听,宋然轻易就找到了他所在的府邸,该以什么身份去见李纲呢,宋然一时半会也拿不定主意,不说别的,就是现在这个什么监察使的身份都不知道新的朝廷是认可还是不认可都不知道,想来想去,宋然还是翻出了一直带着的李纲很久以前给他的那块玉佩,就以一个故人的身份去拜会吧。
出乎宋然的预料,李纲闭门不出,即使是见了玉佩也不相见,宋然估计老头恐怕是受的刺激太多太大,一时缓不过来,都已经来到这里,该做的已经做了,宋然倒也没有觉得有多失望,反正已经来了,日后只要无愧于心也就足够。
就这样,宋然算是白跑了这一趟,其实也不算是白跑,恐怕方一进城就被人发现并监视了,一个一点儿关系都扯不上的人竟然要见自己,还找人送来了一封书信,信上的内容很简单,也就是说想要结识一番,还说是跟早已亡故的种师道矫情匪浅,知晓了种家军最后被宋然解散,所以想要见上一下。
不管怎么看,这理由都牵强得不是一星半点,宋然根本没有理由就因为这一纸文字就要去应约,可是他还不得不去,因为信的落款很简单直白,来信的人叫做宗泽。
这已经是宋然第好几次遇上这个名字了,先是跟现在的皇帝赵构一起作为割地请和使去往金国的时候,那时候赵构狡兔三窟,也不知道真身在什么地方,反正后来是知道他去磁州找了宗泽,再后来,在宋徽宗给自己的字条之上,也有宗泽的名字……
这些也只能勉强算得上是不得不去的理由,更重要的原因是,宋然知道宗泽这个人,此人虽说没有后来的岳飞这么名气大,可是也是宋朝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能够得见到这传说中的人物,宋然心中既兴奋也惶恐。
为什么宗泽要见自己呢?这已经不是宋然现在所要考虑的问题,信中最后宗泽说他自己已经时日无多,这究竟是怎么一个情况,现在的宋然有些懊恼为什么自己以前学过的历史知识没有记住,他根本回忆不起来宗泽是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难道会是近期,他不得而知。
反正去见一面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宋然跟宗泽之间连面都没有见过,更谈不上有什么罅隙,至少,宗泽是没有加害宋然的理由的。
果不其然,到了宗泽的府上,根本没有几个人搭理他,就一个管事的人带着宋然到了后屋,到了门前,也转身去忙了,宋然一路观察,“这不对啊,这个宗泽府上是不是有什么人不在了?”宋然看到的这些家将家奴统统在忙一件事情,就是在准备丧事,“究竟会是谁要死了呢?”
问题才产生没多久,马上就得到了答案,原来宗泽府上办的丧事是为宗泽自己办的,他确实已经快不行了,宋然进屋只闻得满屋的药味,病榻上面躺着一个面容憔悴异常的老头,老头恐怕是回光返照了,在旁边的家奴小声在耳边告知是宋然来到的时候,老头子竟然坐直起来。
“你就是宋然?”
“我就是?不知宗将军……”
“先别忙说,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一下你,其他的你想要知晓的答案我已经写好放在那边的桌上。”
“这是搞什么神秘哦?”宋然一下子都没有反应过来,这也太突然了,怎么一上来就问问题,还说什么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这究竟是不是宗泽啊?怎么一副神棍的模样。”
虽然心中有些疑惑,宋然还是略加思索之后点了点头,只要不是涉及他自己的隐私,几个问题算什么,说书都成。
“你是不是汉人?”第一个问题。
宋然想了想,自己以前是汉族,算是吧,他点了点头。
“金国狼子野心,你要不要驱除鞑虏,拯救我大宋山河?”第二个问题。
这个问题显然超出了宋然的想法,这该怎么回答呢?宋然暂时想不出答案,要是回答是,宋然本来也没有这种想法,有些违心,想要回答不呢,这也不对,宗泽会不会恼羞成怒?
“你果然没有回答,跟我料想的一样。”宗泽看着宋然没有回答也没有什么表示,虽然神色有些失落,但是并没有什么怒气。
“这个我还真的是回答不上来,这么说吧,枯荣尽在天理,存亡自有法度,即便真的能救得回来,又怎保万世?”宋然思索了一会才想到合适的语言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
“好一个枯荣尽在天理,存亡自有法度,很好,说得很好,这段时间我也醒悟,有时候并不能怪金国野心,是我们自己有了问题,我连上二十余道奏章,想要皇帝回京,可是总是有人拦阻,就连圣上恐怕都没有回转之心。”
说到这里的时候,宗泽神情落寞,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这次我亲自来到江宁,就是想要劝说圣上返回东京,东京现在已经基本太平,有我宗泽在,料想即使粘罕前来,又能奈我何,我已经制定了整盘的收复中原的计划,只要……唉,说这些做什么,圣上连我的面都不愿意一见,这些有什么用。”
宗泽所说的粘罕就是完颜宗翰,宋然没有想到,在宗泽的严重,金国主将完颜宗翰竟然这么不值一提。
“可能圣山有他自己的想法吧,君心难测,做好分内事就行了。”宋然劝说得很是苍白。
“分内事,什么是分内事?圣上糊涂,先皇被掳去北方,本我已经找到机会营救,可是偏偏要我领兵靠近都城,按兵不动以观形式变化,我纵然有杀敌之心,又能如何。”宗泽脸色有些潮红,似乎是说到了愤怒的地方。
宗泽所说这些事情宋然并不是很清楚,但是大概意思是明白的,眼前这个老头恐怕真的有能力改变历史,可是阴差阳错之下空留遗憾。
“自古皇家最无情,恐怕圣上要的只是这个位置吧。”宋然本就对赵构没有什么好印象,这话可能也是唯一能解释现状的说法。
“老种果然没有看错,好一句自古皇家最无情,是我想错了,哈哈哈哈,一言惊醒梦中人。”
“其实这也只是我猜的,真实情况是怎么样我也不知道,反正吧,事已至此,能做多少就做多少,人生在世,少为难自己。”这确实是宋然真实所想。
“怎么我没能早先认识你,本来我也有这种猜测,可是我就是不愿意去戳破,因为我不敢,我怕我毕生努力都是一场烟云,过眼即忘。”
“这恐怕就是宗老将军你错了,前面的话虽然这样说,即使真是实情又如何,我们为自己活着,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自己认为是对的就应该去做,没有谁会认为你毕生努力没有价值,这个价值在你心中,不在别人口中,要是我是你,我会认为值,很值。”
宗泽没有说话了,跟宋然对话的这半天,言语之中已经数次转折,这哪里像是两个普通人的对话,两人都应该上升到社会学家和哲学家的高度了,正亦是反,反亦是正,根本就没有个准确的结论,恐怕最后真的还是要回归本源,按宋然所说,值不值在于自己的内心。
宗泽找到了理由,又推翻了理由,最后回到了本心,他现在才发现,自己的坚持从来都不是为了别人,仅仅是为了自己,原来自己还是一心想要北上复国的,不为别人,只为自己。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宗泽最后还是明了志,以杜甫的这句诗结束了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