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好?”
“是的,沈捕头,最近璎珞阁总是闹鬼,小姐……”连翘听到弥生淡淡的反问,有些着急,连忙抬头补充道。
面前的女子一脸淡漠,抬眉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她才发觉自己多说话了。
弥生的眼神冷峻,她似乎无处遁形,心一慌连忙跪下,“奴婢错了!”
“何错之有?”弥生低头,依然一脸淡然。
“奴婢不该替小姐瞒着这事,到酿成大错才说出来!奴婢错了!”连翘端端正正磕了一个头,面上的自责和愧疚可见一斑。
“你起来吧。”弥生一挥手,往段思南看去。风华绝代的男子微微含笑,两人目光交接之间已达成心照不宣的对话。
今夜的收获真不少。
弥生心下感叹,和段思南一起走出了娉婷院。院门口,阿绮和闫泓景正在等着他们。后者面色阴沉,前者气鼓鼓的心思都写在脸上,想来又是进行了一场恶战。
阿绮见到弥生终于出来,郁闷一扫而光,兴奋地跑上前,问道:“小姐,我们再去哪儿?”
“去见一见周老爷。”弥生回。
“我们去哪儿?”那边闫泓景也在问,语气中还是有意犹未尽的怨怼。
“自然是和沈捕头同行了。”段思南笑,往想要拒绝的弥生看了一眼,“我与周老爷是旧识,说话自然方便一些。”
这样说,弥生便也不想拒绝他了。她和阿绮跟着段思南,从逶迤的花园小径中穿过,往不远处周家老爷周延庆的书房走去。
“周延庆是皇商,”段思南的声音在凉如水的夜色中透着慵懒,身边有秋蝉的鸣叫不时传来,“周家采办的是铁矿和盐湖。”
弥生这才了然,怪不得周家在小小的浮梁县做生意都能如此富可敌国。
“你可得把这案子办好了,不然皇上面前你吃不了兜着走,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你。”段思南微微侧了身子,转头戏谑。
“既然大人如此关心我,”弥生蓦地站住,定定地看着段思南,“那便同我讲一讲,您与那周二小姐,到底有什么旖旎情愫?”
段思南桃花眼梢的慵懒与风流一扫而光,这会儿是真真正正地认真起来,微蹙了眉头,问:“什么叫我同周二小姐有什么事?我与她能有什么事?”
旁边闫泓景本来因为和阿绮拌嘴就憋了满肚子火,此刻气急败坏地指着弥生:“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知好歹!污蔑也不是这样平白无故而来的!”
管她是不是自己的好战友!世子这样的天人之姿,怎么能同周嫣嫣那个傻女人相提并论!这种掉价的事,实在忍无可忍!
“既如此,我便和大人直说了,”弥生娓娓道,“我现在只是怀疑,并没有确凿的证据,也得等我见过周延庆、问过郎中才能有推断。但现在,大人——”
她慢慢走上前半步,嘴角弧度微扬,透露着坚定而倔强的冷清,认真地看着段思南,“你已经是我最怀疑的人了。”
段思南微愣,女子眼睛里仿若富春江涨了春水,平静下藏着冰凉的漩涡,似乎能够看透他的心。长到这么大,他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大胄京都的霸王,从没有人敢直直地看着他,对他说这样大胆的话。
她怎么能这样?她竟敢怀疑他?
她怎么敢!
段思南心里莫名升起一股邪火。御史台的那帮老家伙总是抱怨他太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左右逢源,八面见光,做事滴水不漏,偏面上又是一副慵懒无害的样子,让人抓不住把柄,实是讨厌得很。可这一刻,他生生地发觉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了。
他一身红衣,高大清俊的身形笼罩在马缨树的阴影里,薄唇紧抿,那本该温柔惑人的桃花眼里却是滔天怒意。
弥生不知道,但闫泓景却是知道的。
他跟了段思南快十年了,从未见过他如此愤怒的时刻,只觉得目瞪口呆。
这个沈捕头也真是神人,不仅把平望侯府弄得鸡犬不宁,才见面没几个时辰就把想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世子气成这样?!
高手啊!
他在心里给弥生默默加上一笔。
弥生瘦削的身子在月光下更显得冷然,不过一眨眼,她的目光便从段思南的脸上移开,绕过了他往前走去。
阿绮自是感受到了那中烧怒火,低着头一声不吭地跟着弥生迅速离开了。段思南眯了眯眼睛,薄唇抿得更紧。
“世子……”闫泓景试探性地叫了一声。“我们还去……”
“去什么去?”段思南冷笑一声,艳若桃花的面上尽是嘲讽,“她怀疑本世子,本世子又何必凑到跟前去担心她?便让她自己查去!坏了事也和本世子没有任何关系!”
闫泓景连忙应和,又往前头那冷清的身影瞥了一眼,心中再次暗叹。
世间奇女子啊!
周延庆的书房里点了十几支蜡烛,两颗夜明珠映衬着烛光,愈发亮如白昼。弥生进房间的时候,他似乎正心烦意乱地斜靠着,旁边有一女子在服侍他喝雪耳汤。那女子鬟髻精致,杏眼朱唇,面容温婉,身姿窈窕,只化了淡妆,是个风姿绰约的美人。她正一勺一勺地舀了软糯的雪耳送到周延庆的嘴里,一边轻声细语地安慰:“老爷,嫣嫣福大命大,一定会好起来的……”
周延庆只闭了眼睛不说话。
“周老爷。”弥生进门突兀出声,那女子一惊,一勺雪耳一下子晃出了勺子,落到席榻上。
周延庆睁开眼睛,皱了皱眉,女子连忙道,“老爷息怒,妾身这就去清理。”这样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弥生觉得自己若是周延庆,都不会怪罪于她了。
果然,周延庆叹了口气,挥挥手示意她赶紧擦干净,美人转身便出去拿布了。
弥生也不废话,行礼道,“周老爷,我是浮梁衙门的沈弥生,来查令千金坠楼一案。”
周延庆抚了抚太阳穴,“是沈捕头啊,谁让你来的?”
弥生一凛。看样子让自己插手这周家后宅,并不是周老爷的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