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生走回衙门的时候,路过了周家。
周宅那是那般庭院深深、冷气悠悠的氛围,看门的小厮认得她,见她停下犹豫片刻,忙迎上前问候道:“沈捕头,是来看二小姐的吧?”
周婷婷被杀案到现在还毫无头绪,弥生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周嫣嫣。她看了一眼小厮,目光又挪了开去,看向高高挂着的府邸牌匾:“你家小姐现在还好吧?”
小厮还未回话,却见周府里头走出一个圆脸圆眼、穿着素净的小丫鬟。她看见弥生,惊喜地叫了一声:“沈捕头!”
弥生循声看去,是当日周嫣嫣跟前的婢女冬青。
她自然很了解周嫣嫣的情况,弥生便向着她自然地问了一句。
冬青行了个礼,语速很快回复:“小姐昨儿个回来情绪一直很不好,哭了整宿,现在醒来,又在哭了。奴婢怕小姐哭伤了身子,就打算去王大夫那儿抓些药,也帮她敷一敷眼睛。”
弥生知道冬青向来是个忠心的丫鬟,这些事情做的都很得体。可昨日出事之后她就没见到过周嫣嫣,只垂了眸,静默一会儿,才道:“让她节哀。”
冬青看出弥生的为难。她虽然表面上可爱天真,但是骨子里却很懂事,便乖巧地告了别,也没提让弥生进去里头看一眼自家小姐。
冬青的脚步声渐渐远离。
弥生还没有往前走,只站在府门前,神色未变,指尖却慢慢攒紧。那小厮只见沈捕头在府门口默不作声地站了一刻钟,然后转身离开,形色匆匆。
弥生是要去县丞府再看一看现场。
周婷婷被杀案疑点太多,单靠直觉凭空揣测终究不妥,从最开始她就坚信,只有现场才能告诉她最准确的信息。
所幸她昨天和段思南离开程府的时候,就吩咐了下人看管影秋院,维持原样。既然唐若莺案需要慢慢筹谋,那她便要利用这些时日,趁早破了周婷婷被杀一案!
影秋院里还是昨日离开的样子。她刚刚转进院子,就见阿绮匆匆忙忙走了出来。这丫头步履匆忙,也没抬头看一眼,一下就撞进了弥生的怀里。
“哎呦!”她捂着额头叫了一声。
弥生扶住了她的肩膀,让她不至于摔倒。
阿绮抬头一看,竟是自家小姐,脸一下红了,嚅喃道:“小姐,对不起,我没看清……”
弥生露出一丝清冷的笑意:“怎的这么急?”
“程公子床上的枕和布衾确实不见了……”阿绮又摸了摸额头,上头有些发红,看来撞得不轻,“所以奴婢才急着跑去找您。”
“噢?”弥生微微挑眉。阿绮虽总冒冒失失的,但也很少有这样慌张的时刻。
“我问了影秋院的婢女们,没有人将枕和布衾拿走。那便说明,除了她们和程公子,影秋院还有其他人进出,把枕和布衾带走了!”阿绮眼睛亮亮的,为自己的发现激动不已,倏尔,又皱了皱眉头,“可是,那人要枕和布衾做什么?”
弥生只觉得心里什么念头一闪而过。枕、布衾、孟娇、程钦和器械……似乎有什么隐隐浮出。可一片混沌之中,她却什么也抓不住。
她的眼中突然有一抹带着清明的恍然划过。
“进去看看。”她开口道。
阿绮连忙屁颠屁颠跟着她又进了屋子。
相比昨天,屋子里的血腥气散了不少。但也因为弥生昨日的吩咐,影秋院丝毫未变,床上的血迹没有褪去半分。
弥生爬到了床上,上下左右都仔细看了看。
程原的床是四足的高架拔步床,前面设了浅廊,需要迈一步才能走到床边上。他房间里陈设简单,这床却是极尽华美,庞大壮观。
她退下了床,踩在浅廊上细细思索了一番。
“阿绮。”半晌,她出声,有着略微的困惑,“若是程原想杀了周婷婷,两人独处房内,大可以将她直接刺死,为何要将她绑在床上再杀死?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阿绮突然被问,愣了一会儿,才小心开口:“也许,也许,也许程公子以为他嫂嫂没死,怕她跑了,就将她绑在床上?”
弥生嘴角有丝冷然,转头,目光流转过屋中高大的木柜:“他怕她跑了,自然可以绑了藏在柜子里。何必要大喇喇鲜血淋漓地呈在床上,倒像巴不得别人发现一样。”
“……”这回,阿绮却是怎么也想不通了。
“此案疑点太多,昨天我便觉得有蹊跷,现在看来,八成是有人陷害程原。”弥生的眼睛又将床上的席子上下打量一番,“阿绮,你不觉得这床上还少了一样东西吗?”
“什么?”阿绮将脑袋探进浅廊,也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一下子反应过来,“席镇!”
时人流行用席镇压着席子,防止席子前后移动和褶皱。这样东西日日见,如今不见了,一时倒没有发现。
弥生眸光变得幽暗,“这张床,蹊跷太多了。”
话音未落,她便上前一把拉下那张席子,手在床板四处灵活摸索着。
“小姐,你在干嘛?”阿绮愈发好奇。
“果然……”弥生突然冷笑一声,盯着床板的眼睛愈发深邃,“这出移花接木的把戏,也许,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移花接木?”阿绮被弥生的话绕的云里雾里。
“走,我们去问一问周婷婷的婢女。”弥生站起身子,走下拔步床的浅廊,目光有厉色,“也许,我们马上就会知道真相是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