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四海无波居,
后堂,徐刚沿着屋子的墙壁一路轻轻的敲着,在翻来覆去好几遍之后,他终于在一幅子房拾履图的前面停住了脚步。
(二)
四海无波居,
中厅,吴琳从死得整整齐齐的尸体中穿过,靠墙的香案上,放着一摞信件,而在这些信件的最上面,放着一张纸条。
(三)
墙上的画被取了下来,徐刚回头看了看桑英文,桑英文则点了点头。
“砰!”
白色墙壁中的一块在徐克那双泛着金属光泽的手掌下变得粉碎,阳光射进了一个密室,折射出的银光让人一时间都有些眼花缭乱。
“大人,这回咱们是大爽了。”徐刚冲桑英文挑了挑眉毛。
(四)
四海无波居的大门口,两广内安总局的总局长倒背着双手,面沉似水,他冷冷的望着桑英文和吴琳从里面走出来,脸色阴郁的仿佛乌云压顶的天空。
“怎么样?”听得出,总局长正在强行压抑心中的怒火。
“受害人无一幸免。”有意无意的,桑英文站到了吴琳的身前。
“无一幸免!!”长发长须的总局长立刻爆发,咆哮的像头狮子:“你们知不知道他们都是什么人?!他们有多大的影响?!这些人在咱们的辖区出了这样的意外,那些大大小小的各级议会将会有多么大的反应?!你们让我如何交代?!你们让省督大人如何交代?!!你们让南路巡抚大人如何交代?!!!”
在这种时候喜欢发言的下属要么居心叵测,要么就是弱智,所以桑英文和吴琳只是默默的注视着总局长大人那不停起伏着的胸脯,过了许久才看到它渐渐的平息了一些。
“里面情况如何?”
“死者共有二十一名,但凶手的目标应该是百里步文,也是掏心并塞上银砖,但没有虐杀的痕迹。”桑英文回答。
“没有虐杀是因为时间来不及,今天是百里步文的寿诞,当时这里到处都是人。”因为也曾在基层摸爬滚打多年,所以最起码的内安员素质这位总局长还是有的。
吴琳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强行从桑英文的保护下挣脱了出来,她上前一步,试图平息自己上司的上司的怒火:“我们在天福地寿园里找到了一个密库,去年海上银船劫案的大部分失银都在里面,具体数目兄弟们还在清点。”
听到这句话,总局长的眼睛一亮,但立刻又重新皱起了眉头,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好,这总归是个交代,既然百里步文有犯罪嫌疑,那么我们也好把水彻底搅浑了,让负面影响小一些。”
“大人,我们另外还发现了这个。”吴琳将一直夹在腋下的一个大牛皮纸袋子递了上去。
总局长接了过去,从里面随手抽出一个信封,打开了看了看,脸上立刻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
“好,很好,这个案子你们准备怎么查?”
“继续查手里案子,先把这个案子放一放。”
“这关系我们的两个同僚,你们还要放一放?”总局长的眼神顿时冰冷了起来,他的视线从桑英文的脸上挪到吴琳的脸上,再从吴琳的脸上挪到桑英文的脸上,半晌才开口。
“不会很久,这个案子一破,我们会立刻着手去还他们清白。”
“可以确定不是模仿作案?”
“可能性极小,模仿作案通常是在该案件名声大噪之后才会发生,但前面的四起案子我们的保密工作做的都还不错,尚未造成很大影响,所以模仿的可能性很小。”吴琳说,
“况且,就算是模仿作案也没有关系,只要另外四个案子破了,这个案子可以晚一些。这些文件足以证明百里步文曾经的身份,以及他目前依然操纵着海盗的事实,另外还有他贿赂议会,构陷官员的证据。在这样的情况下,上面的人恐怕不会在意凶手是谁,他们注意的是这些证据会不会给自己的仕途带来不利影响。”桑英文补充道。
“倒也是,就按你们说的办吧……”总局长顿了顿,立即再次声色俱厉了起来:“可不管怎么样,这个案子报上去,州牧大人是肯定要插手了,四天,最多四天,州内安厅的人就会到,我可不想看他们那副趾高气扬的嘴脸,所以我只给你们三天时间。从明天开始算,三天之内,必须给我破案!”
(五)
沿着宽阔的南城大街向东,就是南北向的盐场大街,这条街长达五里有余,聚集了整个东南沿海百分之三十以上的食盐批发商,沙记盐庄更是其中的翘楚,巨大的招牌极为醒目,半条街的人不用抬头都能看得到。
“沙宝义,人称沙四爷,六十七岁,少年入伍,积功至东南海防集团军第五军第十三师的都指挥使,官居三品,现已致仕。沙记盐庄是他的祖产,另外还在海边拥有四处很大的盐场。此人性情豪爽暴躁,说话脏字连篇,为人仗义疏财,典型的面恶心善,因此在民间极有威望,在整个五羊郡都是响当当的人物。”
吴琳看了看桑英文:“您对他好像很了解?”
桑英文笑笑,但随即又叹了口气:“当年在军中,我是他手下的都尉,这是个好人,可惜了……”
“怎么了?”
“去年,瘫了。”
“脾气暴躁的人,遇到这种不幸的机率就是大。”
“是啊……”
“知道原因吗?”
“听说是海啸,毁了他一座盐场。”
“就为这事儿?”
“我只知道这些,怎么了?有情况?”
“我只是好奇,最近京城里因为《新工具保护法》的事情闹得很凶,但我在这边却没有发现这种情况,沙宝义难道没有受到过冲击?”
桑英文笑了:“新的晒盐工具确实不错,可以节省很大的劳力资本,但沙四爷没有接受,他说那些老伙计跟了他一辈子,不能老了老了,反而老无可依。郡里面也曾经下过文书,结果被他撕了。”
吴琳皱起了眉头:“郡里没有管?”
“四爷不但在这条街上一呼百应,整个五羊郡里受过他恩惠的人数以万计,他这么大的买卖,一年赚不了几十贯,钱全都接济出去了,就连行政部门中也有不少人很敬重他。所以即使是朝廷的法令,如果他就是不接招,郡里也不忍心把他怎么样。”
“然后就起了海啸,毁了他的盐场?”
“对。”
吴琳摇了摇头:“听你这样说,他好像不会是个为了一座盐场就想不通的人。”
“呵呵,为了盐场不至于,但为了一口气就至于了,他的气性就这么大。”
“盐场的事儿他们没有报官吗?”
“报了,当时我还没调过来,但根据前任的调查报告,好像就是自然海啸,没找到其他证据。要知道以御水术制造海啸,可是需要很多个顶级道者。可在我们这种地方连一个顶级道者都很难找到,更不要说很多个了。”
“如果有人支持呢?具体的说,如果有了‘幽冥’的十殿阎罗之一泰山王的支持呢?”一张纸条从吴琳的袖子滑了出来,上面用鲜血写了五个剑拔弩张的大字:“她是泰山王。”
听到“幽冥”这两个字的时候,桑英文的眉头就皱了起来,这是大汉帝国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以上的内安员都会有的正常反应。
在大汉帝国那些阴暗的角落里,还有另外一个常人看不到的朝廷,那就是“幽冥”。它支撑着这个国家中九成以上的罪恶行为,而支撑着它的有几根支柱,其中一根就叫做“十殿阎罗”:秦广楚江,宋帝五官,阎罗卞城,泰山都市,平等转轮。
泰山王,排名第七。
“你认为这张纸条写的是真的?”
“紫鲸王凭什么能够在海上横行这么多年?海防十三师多年来人才辈出,为什么就是拿他没有办法?”
“你是说‘幽冥’在背后支持他?”
“十有八九。”
“五羊距离京城可是有千里之遥,‘幽冥’有这么大的力量?”
“大人,您太久没回家了,如果有空,您回京城住几年就会知道,‘幽冥’的势力比您想象的还大。”吴琳说着,突然指着前面问:“那儿就是了吧?”
“是的,我们到了。”桑英文点了点头。
(六)
“来,沙尹,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从京城内安厅来的吴琳吴大人……吴大人,这位是沙记盐庄的掌柜,沙四爷的侄子,沙尹。”
沙尹是个体格健壮四方大脸的小伙子,年龄与吴琳相仿,相貌憨厚,待人热情,但言谈举止中却颇为八面玲珑。
“老爷子呢?今天怎么没见他在店门口晒太阳?”桑英文笑着问道。
“这两天不是乱嘛,我就没让他出来。”
“他能听你的?”
“好说歹说的说了半天啊,我嘴唇都快破了,老头儿才给了我这个面子,要不我能这么晚才来吗?嗨,你看我净扯没有用的闲篇儿了,说正事儿吧,二位大人过来,是来打听王才的事情吧?”
“没错,说说吧。”
“唉……”沙尹轻轻的叹了口气:“这可是个苦命的娃儿啊。”
王才是个孤儿,十五岁流浪至胶南,后来被沙四爷收养,就在盐庄做学徒,十七岁开始担任跑街的职务,主要负责盐场的出货工作,他的工作很努力,成绩也不错,从没出过什么错误。
“他才二十二岁,这么年轻。”沙尹表情很惋惜,还有些许恨意:“那个该死的王八蛋,你们可一定要抓住他。”
“他住在哪儿?”吴琳问道。
“盐庄后面,他自己有一个房间。”
“如果方便的话,我们可以去看一下吗?”
“当然。”
很简单的房间,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个大衣柜,这就是全部的家具。
“还得麻烦一下。”吴琳对陪同他们的沙尹说:“我们需要对这里进行一次彻底的检查。”
“为什么?”沙尹表现有些不解:“我们王才可是受害者。”
“任何线索都是不能放过的,因为我们现在还不知道那个喜欢杀人的家伙是怎么挑选自己的谋杀对象的。”桑英文对沙尹解释道。
“对了,王才会去花魁坊吗?”吴琳突然问道。
“偶尔,他收入不多,但有时候会攒一些专门跑一趟花魁坊,不过他毕竟老实,从来不炫耀,我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了。年轻人嘛,又没个媳妇,人不风流枉少年。”
吴琳问沙尹:“那贵庄的跑街一个月的月钱是多少?”
“一千二百文,加上分红,一般就在三千文左右吧。”
“哦,这样啊。”一个内安员从王才的房间里走出来,吴琳从他手中接过来一块拳头大小的银锭:“里面还有多少?”
“还没数。”
另一个内安员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这里还有二十块。”
“一共二十一块,一块十两,一共二百一十两,相当于二百一十贯。”吴琳问沙尹:“你估计他得多少年不吃不喝才能攒出这些钱?”
沙尹愣住了:“不能啊,他的账目从来都是很清楚的。”
“人比人气死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别人逛窑子是花钱,他去逛窑子是拿钱。”吴琳冷冷的说:“不过还是得麻烦你跟我们回去一趟。”
“没事儿,就是例行询问罢了,这事儿和你,和盐庄应该都没什么关系。”看到沙尹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桑英文为了让他情绪稳定些,就扯开了话题:“这趟来我怎么没看见小曼?她该毕业了吧,还在做她那个女元帅的梦吗?”
吴琳走在他们的前面,所以没有看到沙尹的表情,只听到了他的话:“小曼没了,去年海啸的时候,她在盐场。”
(七)
百岛县,
海滨,
潘越抱着肩膀,看着徐刚正水淋淋的从海面下升起,深一脚浅一脚走上沙滩。
“怎么样?”潘越问道。
“海啸是发生去年冬天吧?”徐刚反问。
“对。”
“这里冬天有台风吗?”
“哪里冬天也没有台风。”
“我刚才看过了,水下八百里都没有地震过的迹象。”
“那么这肯定不是普通的海啸喽?”
“肯定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