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各吐心声
子恪一家跟高杨一家约好聚餐的这个周日是个阳关灿烂的好日子，黄历上写着：诸事不宜，适合聚餐。
高杨和子恪坐在沙发上闲聊等着开饭，说起当年小子恪丢出去一书包的好吃的好玩的，高杨心疼不已，
“那可是金币巧克力，三哥你眼睛都不眨的就丢出去了，我长那么大都没吃过。”
“金币巧克力算什么，没看我连变形金刚都飞出去了。你知道变形金刚对小男孩来说意味着什么吗？真便宜了那帮坏蛋。”
“对了，给擦鞋小孩去叫警察叔叔的五块钱最后要回来了没有？”
“没有，光顾逃跑了，早忘了这事儿了。”
“咦，我突然想起来，为什么你书包里都是吃的，没有书？”
“额......你猜？”
“哈哈哈......”
说着说着，两个人又笑作一团。
一阵阵菜香时而不时的飘进鼻子，惹得肚子咕咕叫的抗议。兰姨和高嫣红在厨房里热火朝天的做着美味的饭菜，杨飘絮和杨落荆在院子里研究花花草草。
忽然高杨的手机响了，是玄霁打来的。
高杨喜上眉梢，站起身走到一个小角落里，接起了电话。
“......嗯......我们还没开始吃呢，我都饿了。你吃饭了吗？哦，还在忙啊，那你要按时吃饭......你说智勋又发明了新东西？好啊，有机会我一定要看看。什么，你说他们想见我？额......我当然不反对。嗯，好~都听你的......”
高杨刻意压低了声音，脸红红的，一边聊一边甜蜜的笑着。自从校园表白之后，她和玄霁虽然没有再见面，不过最近电话联系的也挺频繁，感情升温了不少。
子恪默默的走到一边打开酒柜，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倚在吧台上看着高杨，她脸上飞扬着他从未见过的神采。子恪垂下了眼帘，无人觉察的轻轻叹了口气，慢慢的品着杯中的红酒，那酒醇香绵长，正如他和高杨儿时的回忆一样令人难忘......
高杨7岁那年的那个傍晚。
小子恪坐着家里的车子从学校接上了小高杨，径直开到了高杨家所在的大杂院，院子里有几个工人忙忙碌碌的正在搬着东西。
司机周伯伯下车来指挥了一下，对杨落荆说，“杨总吩咐过的，东西能扔的就尽量都扔了，家里什么都有，你们就人去了就好。”接着又嘱咐工人，“挪动杨太太的时候，手脚放轻些。杨太太受了伤，不能有大动作。”
本来小高杨对小子恪说的，他们一家要搬去姑姑家住的话还半信半疑，可是回来一看也不由得她不信了。她兴奋的跳起来，跟在三哥屁股后面跑前跑后，可是瞎忙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帮着干点什么活好。其实对于她来说，除了上学用的书本和姑姑给买的新衣服之外，别的什么需要带的都没有，毕竟......她最心爱的大花袄已经阵亡了。
大杂院里里三层外三层的站了一圈儿看热闹的邻居，包括那些小流氓和他们的父母们，他们一边羡慕的看着杨家的小轿车，一边嘀嘀咕咕不三不四的咒骂着什么，不过即便骂的再难听，也依然掩饰不住他们目光中流露出的艳羡之情。
一番忙碌之后，小高杨一家三口在当晚，就正式入住到了杨飘絮家的小洋楼。
杨飘絮虽然态度还是冷冷的，但也一改之前尖酸刻薄的语气，对高杨一家算是友好。她让兰姨把三楼朝阳的一间大房间收拾出来，给杨落荆夫妇用，又专门嘱咐兰姨好好照顾高嫣红，毕竟她刚出院，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好。
小高杨还是单独住在之前的房间，挨着小子恪的房间。她打开衣柜，发现多了很多像洋娃娃穿的一样的漂亮的公主裙，不由的高兴起来。她跳啊叫啊的，迫不及待的，一件一件换上给三哥看，子恪拉着她转来转去的，说她漂亮的像只花蝴蝶。
杨飘絮年轻轻的就守了寡，多年来始终一个人抚养儿子。她独自经营着一间规模很大的建材加工公司，由于她很有商业头脑，又懂得周旋，所以事业做的相当成功。
杨飘絮有时候很忙，有时候又挺悠闲。自从杨落荆一家人搬进来，闲下来的时候，杨飘絮就会坐在真皮大沙发上盯着她弟弟一家人挨个琢磨。
杨飘絮看着小高杨，“太没气质，一脸倒霉相，活像个受虐待的小宫女。”还很不满的说她，“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儿，穿上公主的衣裙就要有个公主的样子。”
说归说，杨飘絮亲自安排了课程，送小高杨去学跳舞，去学礼仪，去学古筝。
杨飘絮又冲着自己弟弟说，“杨落荆，你堂堂一个北大建筑系的大学生，杨家的二少爷，这辈子难道就打算在工地搬砖么？你的人生该是去画图盖楼，生活的苦难不能磨灭掉一个男人的尊严和斗志。”说着丢给他一个信封，“明天就去市里城建局报道。”
对于高嫣红，杨飘絮的态度十分不友好。至于其中缘由，大人们都三缄其口，小子恪和小高杨也就无从得知当年究竟有什么恩恩怨怨。但是两个女人态度上表现出来的也是相当明显的。
杨飘絮很少跟高嫣红正面交流，说话也仅限于“嗯”，“啊”的应付而已。
而高嫣红就像是个唯唯诺诺的小媳妇，不，更像是古代大宅子里的下人奴婢，一副掏心掏肺侍奉主子的模样。她的伤势刚好了起来，就迫不及待的洗衣做饭打扫，搞得兰姨直喊她太能干，要抢了自己的饭碗。
听到兰姨的抱怨，杨飘絮于是随便托了个关系，打发高嫣红去市里图书馆当管理员了。
再后来，其实也是杨飘絮微妙的穿针引线，小高杨9岁那年拜了古董鉴定界的大师苏老为师，在苏老80岁高龄的时候成了他的关门弟子。小高杨鉴宝眼光独到精准，杨飘絮偶尔在她的提议下也买几件古董玩玩，每次杨飘絮都是充满怀疑的出手，到最后却能大赚一笔，让她也不由得啧啧称奇。
自从小高杨一家搬来之后，这间曾经冰冷，了无生机的杨家小洋楼，慢慢的生出了许多的家庭温暖和欢声笑语。
这种快乐和温馨一直延续了五六年。
后来子恪长大后出国念了大学，高杨连连跳级考上了市里的重点高中，高杨一家才从杨飘絮的大宅子里搬了出来，住到了高杨高中附近的一所新居。
因为子恪出国的缘故，杨飘絮顺势跟着儿子国外国内两头跑，事业也是花开两头，如日中天。
所以好多年来，大家都难得再聚在一起了。
“吃饭了！”兰姨的一声大喊唤回了子恪的思绪。
好饭不怕晚，好吃好喝终于端上来了，久违了的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坐在一起，气氛十分融洽。
酒过三巡，大家都微微有了些醉意。
子恪和高杨喝的是红酒，子恪举起酒杯，“小妹，跟三哥喝一杯吧。那天在旋转餐厅看到你，三哥都不敢认了。气质优雅，美丽大方，哪还有半点当年我捡回来的那个小丫头的影子。”
高杨有些感慨，她动容的举起杯，“三哥，你我之间从来都没说过什么感谢的话，但我心里明白，没有三哥就没有我高杨的今天。三哥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的。要不是三哥你那时候一次又一次的发现我，保护我，照顾我，谁知道今天的我会在哪里。”
子恪摇摇头，英俊阳刚的脸上浮现一丝温柔，“小妹，不说这些，你永远是三哥最爱的亲人，三哥对你怎么好都是应该的。可惜这么多年都没能好好在一起，三哥，很想你......”说完，子恪收回看向高杨的视线，仰头把杯子里的红酒一饮而尽。
高杨有些诧异，没想到子恪一口干了，她略犹豫了一下，也举杯把杯子里剩下的红酒一口喝掉了。
高杨给自己重新倒上酒，举杯对杨飘絮说，“姑姑，这杯我敬您。高杨知道，您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这些年全亏了您的庇佑，我们一家人才能衣食无忧的生活下去。高杨除了爸爸妈妈就最爱姑姑，姑姑在高杨心目中永远高贵典雅，智慧无双。这杯我先干为敬，祝姑姑青春永驻！”说着，先干为敬的喝下了一整杯。
杨飘絮眼圈微微有些泛红，她手里端的是白酒，“杨杨长大了，孩子们都长大了，好，好哇。”她有些激动，一口喝掉了杯里的白酒。
杨落荆和高嫣红夫妇看到这个场景，似乎显得更加激动。
杨落荆给姐姐先倒满酒，然后也端起自己的白酒，“来，我也敬你。姐，咱妈去世的早，长姐如母，我看着高杨和子恪小时候，就常常想起我们俩小时候。姐，你也是像鸡妈妈护着小鸡那样，带着我，照顾我长大的。”
他潸然泪下，“姐，在我落难的时候要不是你帮了我一把，我真是做梦也想不到我杨落荆能有今天，高官厚禄，明堂大宅，天伦之乐......想想当年那个时候，没有姐你收留我们，我们全家就只好抱在一起去死了......”说着，深深的看了一眼身边哭的泣不成声的高嫣红。
杨飘絮喝了一口酒，“过去的事......唉，不说了，我也看的出来，你们夫妻感情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很好，我认可，你们是真心认定彼此的。好，好，你们感情好就最好。”她把剩下的酒一干而尽，接着说，“别谢我，要谢就谢谢杨杨吧，我是舍不得她跟你们出去受罪才都接回来的。”
杨落荆慈爱的看着高杨，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我就说，杨杨从小就懂事。我甚至老是觉得，她来我家，就是来报恩的，什么福都没享着，却总能给家里带来好运。”
高杨被爸爸夸的怪不好意思，“爸，别迷信了，照你这么说，那我的福星岂不就是三哥了？”
杨落荆看看子恪，默默的说了一句很有玄机的话，“是啊，你三哥......唉，冥冥之中注定了早有安排的！”
高嫣红擦了擦眼泪，小心翼翼的举起酒杯，对杨飘絮说，“太太，我们全家受了你的大恩。我也没什么本事，在我有生之年，只要你有需要，我就算赔上这条命，也一定替您办到。”说完，慢慢的喝掉了杯中的酒。
这么多年来，高嫣红从来没有叫过杨飘絮姐姐，都一直只叫太太。
杨飘絮点点头，既没有拒绝，也没有回应，她默默拿起酒瓶，满满的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端起来对着高嫣红示意了一下，正准备喝，却被高嫣红接下来的话打断了。
高嫣红有点喝多了，她放下酒杯，激动的说，“太太，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一家，当年要不是因为我，太太你也不会过的这么......”
杨落荆还没有喝醉，立刻打断她，“哎，你在胡说什么？孩子们都在呢？你这就醉了吧？”一边给高嫣红使眼色。
高嫣红立刻就把半截话吞回了肚子里，偷偷的瞄了一眼高杨。
高杨眨了眨眼睛，转头和子恪默契的相视一笑，无奈的摊摊手。
高杨和子恪都是何等聪明的人，早发现了大人之间有事刻意瞒着他们俩。几个大人这些年来遮遮掩掩，永远都是这样闪烁其词。高杨和子恪虽然好奇，不过既然知道家人有些秘密不愿当着他们的面说，他俩也就没再深究。
席间，哭了一阵，聊了一阵，又吃吃喝喝了一阵，大家终于不胜酒力，各自回房休息去了。高杨喝的也不少，不过她还算有点酒量，和兰姨一起照顾大家各自回房，安顿他们睡下了。
高杨看看表，下午3点多。头有点晕，但是不碍事，她想了想，悄悄的出了门，打了辆出租车。
“麻烦去悬壶医院。”高杨对司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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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并不是高杨第一次来悬壶医院，她之前不请自来的来过好几回，可惜都碰上玄霁在做手术，没有一次好好说上话的。其实今天她也不抱什么希望，玄霁刚才电话里说了忙的连饭都吃不上，估计也是没时间接待她的，所以她心里想着只是来看看他，哪怕远远的看一眼也好。
医院很大很大，高杨每次来都晕头转向不知道该上哪去找玄霁。她晕头晕脑的，转来转去好像又转回了大门口的地方。她想问问导诊的小护士，可连那小护士也忙得很，周围围着一圈人问来问去的，弄得高杨也不好意思过去打扰人家问这种私人问题。
忽然头顶的广播喇叭响了，“玄院长，玄院长到1号门接诊，急救车5分钟内到。玄院长，玄院长到1号门接诊，急救车5分钟内到。急救三室全体到1号门接诊。急救三室全体到1号门接诊。”
1号门在哪儿？高杨抬头看看眼前门口的牌号，这不就是1号门？她心里一阵高兴，得来全不费工夫，看来玄大院长5分钟后就会自动送上门来啦。
高杨开心的伸长了脖子，东张西望的猜测玄霁一会从哪个方向出现。
很快，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传来，十几名医护人员匆匆赶到1号门这里，大家都不说话，训练有素的样子，仿佛如临大敌。
“看样子他们应该就是广播里喊道的急救三室了吧。”高杨暗暗想着，她左看右看，并没有看到玄霁的身影，微微有点失望。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救护车的声音越来越近。紧接着就是搬运声、说话声、叫喊声、哭声交织在一起混乱成一片。
高杨好奇的往门口张望了一下，没想到冷不丁陡然冲入眼帘的竟是一个血人，浑身上下都是鲜红的血，那人所经过的地面上瞬间就殷红了一片，医生护士七手八脚的处理他，白大褂上一下子就染满了血污。
紧接着，第二个血人、第三个血人......浑身上下不知道有多少伤口在往外流血，人一动不动，就只有血汩汩的往外涌，有的简直就是在大肆喷射。
家属们跟在血人后面哭嚎着冲进来，有的因为情绪太过激动而踉跄着摔在地上的血泊中，他们用手紧紧拉着担架，被拖着前行，在地面留下一道长长粗粗的血痕。
高杨被这满眼是血的场面吓呆了，连呼吸都快停住了。她长这么大，从没有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
不，没有这么简单，她突然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哪见过这么多的血的......
高杨惊恐的张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那血肉模糊的人，眼睛越来越混沌，眼前突然一红，仿佛再也看不到任何的物体和人......就只有血，铺天盖地的红，漫山遍野的血。她两眼一花，双腿一软，终于失去支撑力，软软的坠向地上跪倒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高杨跌倒的一瞬间，一个高大的身躯猛地挡在了她面前，轻轻揽住了她几乎要完全跪倒在地的身子，顺势蹲了下来，一双温暖的大手迅速遮住了她的双眼，一个低沉而温柔的声音出现在她耳边，“别怕，我在这。”
是......玄霁。
高杨身子软软的，伏在玄霁怀里。她闻到他身体特有的一丝青草般的香气，听到了他胸膛传来均匀有力的心跳声。
高杨此时就像一只惊慌失措的小兔子，被一双强壮的臂膀揽在怀里。仿佛是有安神醒脑的神奇功效一般，她觉得自己像靠在一个软软的沙发垫上，能闻见大自然的味道，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
渐渐的，高杨的意识一点一点恢复了过来，她感到一阵不能自拔的沉醉，那么依恋，那么享受，好想让时间静止在这一瞬间，就被他就这么揽在怀里，一直这样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