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成为不管什么时候都能记住他人温柔的人！想成为不管发生什么都能记住他人优点的人！想成为无论如何都能为自己感到骄傲，自始至终都如一的那种人！我不想和他们同流合污啊！”
俞哲所想要的，仅仅是对自我的认可，成为那个理想中的自己。
虽然必要的条件很模糊，但至少这看上去是个很简单，也是现实里很多人都实现了的目标。
可是。
“我却偏偏没有那个本事！”
他却连自我认可都做不到。
我是不行的。
我放弃了。
多少人多少次可以用轻松的语调说出这些话，但现在的俞哲就连声音中都带着猛烈的酸楚，那是绝望的嘶叫，是内心已向现实下跪的证明。
所以用手攥紧自己的衬衫衣领。
越来越用力，越来越用力，指甲隔着衣服，隔着皮肤，在肋骨上无情地滑动，灌入疼痛。
俞哲想把自己的胸口撕开，把自己的内在全部挖出来给舞踏子看。
可是，却什么都挖不出来。
没有魔力，没有天赋，没有智慧。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
只有那一文不值的狂妄在意识的深处扎了根，疯了一般地汲取养分然后发了狂一般成长。
为什么，只有自己没有啊？——
这样的问题不是没有思考过，只是潜意识中在不断地逃避。
可现在，痛苦也好悲伤也罢，它们都如同饥荒的野兽一般双双逼向俞哲，让他不得不在舞踏子面前倒出了实话。
“一直都是这幅死样！明明活得孤独的要死却还总是自我意识过剩！明明没有什么本事却比谁都还能嫉妒别人！明明比谁都要无能却还总是要痴心妄想！”
像是个人偶般每天毫无意义地活在这世上无人关注的角落，却还是整天沉溺于这个那个的妄想之中自欺欺人，俞哲一直都觉得自己活得很可笑。
激情澎湃地嘶吼着，就算自己的声音、自己的想法能穿过那灰色的墙，穿过那白色的喷泉石像，穿过所有的一切，也依旧无法够及那茜色的天空，无法得到允诺吧。
如果无法让舞踏子认同自己的观点，那就拿出可以证明这些的事实好了，而证据就是名为俞哲的这个人类其真正的丑陋面目，他那腐败的本性。
“干什么事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什么努力都没去做就在那整天妄想着结果自我满足！出去什么都干不了却跟自己的家人发起拽的本事最大！我是哪里来的白眼狼啊我，就跟垃圾一样啊？对不对！？”
因为总是被家人点到自己不想接受的现实所以总是排斥他们，每次和他们无理取闹的时候自己又何尝不会心痛，但却依旧不肯直面自己是平凡的这个事实。
无数个夜晚都在不安和孤独中度过，总是抱持着自己是在等待时机，之后会变好的，用这种乐观过头的想法进行着自我安慰，却还是停滞于原地，最后的结果就是无数次重复着这些黑暗的日子，大把大把的光阴被白白浪费，如离弓的箭，一去不复返，却什么都没能射中。
“就我这个样子居然还想为自己感到骄傲？明明一点料都没有还拽得要死的和精英决斗？哈哈···到底多狂妄啊我···也活该变成这个样子啊···！”
嘴里发出了哈的声音，俞哲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哭还在笑，但若这也算是笑的话，俞哲他一定是个疯子。
略微地抬起头，然后用一只手遮住自己的双眼，好不让自己看到舞踏子的表情。
不想去看，不敢去看，所以把自己的视觉和心灵统统都封闭，好继续说下去。
到头来自己做了什么呢？
不过是因为和美少女邂逅了，所以自大了，傲慢了，不知自己几斤几两了。
在餐厅那不断地展露自己的幼稚，倔强，浅薄的三观，被彻底地打倒在地，最后鼓破众人捶，愚蠢到了悲哀，悲哀到了愚蠢。可！笑！
为什么最后会变成这样？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开始犯错的？
从自己站出来多管闲事的那一刻开始错的？从自己明明什么都做不了却在那强调着大道理的时候开始错的？还是从自己不知天高地厚和伊利亚德决斗的时候开始错的？
都不是。
“我从一开始就错了啊···”
错得可笑。
错得可悲。
错得彻底。
“从一开始不顾家里人的反对来到这里就是错的···以为来到这里的话会发生什么改变，会能找到新的自己。”
俞哲之前和舞踏子说他来到这里只是因为向往着魔法是谎话，真正的原因不过是他想要逃避每日在心底堆积的无力感罢了，所以就抓着任何可以让自己脱离现实的东西，哪怕是被淘汰的魔法也好。
可是来到这之后，却依旧什么都做不了，无力的人不管逃到哪里都是那么无能，那名为新奇感的希望又很快地被每晚独自在房间中所忍受的孤独所吞噬，变成了现在这副丑态。
“明明我连天赋都没有，明明我连努力都做不到，到这也不过是难看的逃避现实而已！却一直都被一定要做成点什么，这种自我意识过剩的想法所驱使着，把自己包装得很了不起的样子，连个屁都做不到就少在那大言不惭了啊我！”
不管是以理驳倒伊利亚德，还是用实力证明自己的观点，亦或是获得周围的认同，俞哲一样都没能做到。
烂透了的本性一点点都没有改变，活得比社会中每个人都更可悲，这样的他却还总想着要做成点什么，总想着要在每个人的面前出风头，获得肯定。
想让自己活得像一个主角，也难怪最后会被有能力的人嘲弄，被现实嘲弄。
到头来，只有说出来的大话的漂亮程度，高得不行啊。——
所以才会变成这副模样吧？被冷眼旁观，被讥讽，甚至连尊严都一并被踩碎。
“对啊，到头来一切都是咎由自取啊”
说着哭着吼着，说着哭着吼着，突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活得那么孤独。
“平时那么懒惰却还总是自视清高，居然还好意思寻求和庸俗的人们不一样的活法？太好笑了！我这种人活得孤独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啊！”
不管是父母，还是嘲笑俞哲给予俞哲打击的人，指不定都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让俞哲看清现实与自身的无力，这就跟弱肉强食的道理一样，从最开始就该预想的到会变成现在这样。
“你还说每个人都有可能性的？别开玩笑了！”
随意提起一壶，彻底地否定了舞踏子那晚在河边说过的话，讽刺的是这种时候他的观点居然和自己憎恨的男人达成了一致。
双手用力握拳，恶意爆发，指甲像是要把掌心给穿透了一般疯狂地用力，跟着俞哲漆黑的双眸里彻底失去了光芒，只怀抱着对自己深深的厌恶。
“我就是个不自量力！懒惰！还只会痴心妄想的废物啊！我这种人，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什么可能性！一点点！一点点！一点点！都没有啊！——”
嘶吼着三次“一点点”的同时俞哲也用力地摇了三次头，肮脏的本质连带着一股心灵的恶臭流露而出，这让俞哲为自己作呕。
恸哭着，忏悔着，低语着。
“我讨厌所有的人啊，一直都觉得他们又自私又虚伪又肤浅，一直都是打从心底里瞧不起他们！但是啊——”
声音颤抖了。
“最自私最虚伪最肤浅、真正应该被瞧不起的人····是我自己啊——”
得出了结论。
俞哲根本就没有什么可能性，他狂妄得很，在前方等待着他这种人的就只有罪有应得的末路，说到底他也就是这个程度的人类罢了。
那么，认识到了这样的自我就能马上改正吗?
不能。
倒不如说正因为已经到了连自己都意识到了的地步，所以才显得更无可救药，俞哲连抬起手去反抗现实的力气都彻底失去了，说完之后只想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后结束一切，连老天都不会怜悯这样的他。
滑稽啊滑稽，如果有心灵的镜子的话，俞哲在镜中看到自己的模样一定会狂笑不止吧?
可悲啊可悲，如果有心灵的镜子的话，俞哲在镜中看到自己的模样一定会痛哭流涕吧?
丑陋啊丑陋，如果有心灵的镜子的话，俞哲在镜中看到自己的模样会一拳将其击碎吧？
无能，怠惰，愚蠢。
他得病了，得了那名为狂妄的绝症。
被黑暗包裹着，俞哲一边下坠一边窒息，他的故事要到此结束了。
结束？压根就没开始过吧？
不努力的死宅想要拯救世界？有魔法了就能出现奇迹？凭什么？到底是怎么样的脑回路才能这么天真？
哈哈。
俞哲笑了下，任由那团黑暗侵蚀。
“我觉得，一个人不可能只有缺点。”
谁在说话？
黑暗中透进了光点，俞哲拨开眼前的暗霾，神情恍惚地抬起头。
如同宝石的蓝眼周围噙满了泪水，可是即便这样舞踏子还是尽力保持着笑容，是想要安慰俞哲吗？
那个表情在笑，温柔得像是在感受冬日里火炉的温暖。
那个表情在哭，哀怜得像是见证到了世界终结的悲伤。
即使是面对这样的俞哲，舞踏子她，还是伸出了手。
（下章开始转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