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至此,李临确实犯难了,思来想去:
若是他和兴老二一同打道回府,只要兴老二说一句自己被什么乡下神医救活之类的鬼话那么很轻松就可以回到道观,可惜一个兴老二已经死掉,就算他没死李临也不知道那个脚底流脓的货如何才会配合自己。
如果就这样若无其事的回去?首先他在道观中名义上是一个死人,第二兴老二的消失肯定会引起别的人怀疑。李临想来想去想不出好办法,车到山前必有路,大不了回去偷了证明,再自己以个人的身份到官府恢复户籍试试。
江阳观位于安康江北面,依山而建,层峦直上,远远看去颇有几分气势,细心驻足,甚至还可以听见庄重的道乐,善男信女络绎不绝,偶尔还有达官贵人到来,赐下无数金银,这些人亏心事做多了,自然希望神佛庇护,只是这钱实际上全都到了道观那些道士们的手里,满天神佛可没有得了他们的好处,就算这是交易也是不惩治的。
这是前几年光景不错的时候,自从北域一个有名的寺院搬迁到此处之后,江洋观的”生意“就越来越差,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也是江阳观自己作死,寿康郡守有一次请了道观的观主和寺院的住持一同为他主持法事,江阳观观主觉得你一个外来户凭什么和我平起平坐?当即表示有我没他。郡守也是爽快,当即辞掉住持,只请观主一人。
江阳观自然得意非常,认为自己打败了寺院,可是事后才知道其实是住持避其锋芒,主动请辞,自此一役,郡守对江洋观心寒,那次法事成了江阳观最后的辉煌,如今的江洋观门可罗雀,偶尔来几个求姻缘的姑娘媳妇道观也派出最长的最标志的道士为他们服务。
正阳道人就是其一。
“道长,你帮人家看看姻缘如何?“女子面带桃花,双颊绯红,映衬地满脸的雀斑愈加明显,浅浅一笑,一对龅牙,露出一抹翡翠的色彩,一双丹缝眼直愣愣看着正阳真人,缓缓伸出唯一看得过去的手递到正阳面前。
吃豆腐这种东西男人强势就是男人占便宜,女人强势就是女人占便宜,正阳强忍着恶心,脸上却是一副道貌岸然的微笑,接着女子的小手,什么易经八卦正阳道人是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装模作样看了一番才道:“姑娘美丽动人,身边必定追求者无数,只是姑娘早就所属对这些追求者全都提不起兴趣,偏偏姑娘心仪之人又不知道小姐的心意,因此姑娘甚至烦恼,不知小道说的对不对。“
正阳一边说一边不动神色观察女子的神情,一看不对劲马上转移话头,姑娘所谓的姻缘要么就是懵懵懂懂,明明连喜欢的人都没有却盼这个盼那个,要么就是喜欢你的人自己却不喜欢或者你喜欢的人却不喜欢你,这女子看起来早就过了懵懂的年纪,正阳两头下注,果然说起女子有喜欢之人的时候她嘴角微微一翘,正阳心想果然没错,接着又道:“我想姑娘大可不必为此烦恼,所谓心诚所致金石为开,又所谓皇天不负苦心人,姑娘喜欢的人他心中也必然有姑娘,只是时候未到,姑娘意中人心中灵窍未开,一时的失意不代表永远,我相信姑娘一定可以和意中人喜结姻缘,白头偕老。“
“你说的是真的?“女子大喜,一把握住正阳的手道:“可是我喜欢的人是个出家之人怎么办?”
正阳心中咯噔一声,要是再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就不要干这一行了,小心翼翼的抽出被女子抓住的手,打了个道揖,假装什么都不懂道:“缘分自有天注定,如果姑娘能感动天上众仙,我相信就算他是个出家人也会有回心转意的一天。“
正阳的话全都是如果或许,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他说的全都是废话,偏偏情人眼里出西施,此时女子的眼中正阳就是一个不食烟火的得道高人,听了正阳的鬼话之后当即就表示要为江阳观捐资百两,为三清重塑金身。
一百两!正阳入行以来就没有见过这么多钱,又是惊讶又是后悔,他实在想不到这个穿的土里土气,牙齿上还贴着菜叶的女子会有这么多钱,难道真的是土财主,越土越有钱?
正阳脸上不动声色,又是一番得到高人的做派,说了一番他自己都不懂什么意思的鬼话,把女子哄得两眼冒星星,并表示下次还来找他算姻缘。
女子一走,周围的弟子就冲了上来,围着正阳一顿夸,大家都记不清楚江阳观多久没开荤了,有了女子的这一百两,众师兄弟怎么也能吃上一顿肉了吧?
正阳心中暗骂:我辛辛苦苦骗来。。不,赚来的银子凭什么请你们开荤?他自忖凭借他的本事自立门户也不是那么难事,只是大树底下好乘凉,江阳观虽然大不如前,可是也比乡下野庙有香火的多,他名声不响,还不至于拉走一批客人。正阳嘴上应承,不动声色间已经做好了逃离江阳观的全套计划。
李临在庙门口找了个没人的角落躲着,正大光明的进去不合适,可是偷偷摸摸的回去也不好,这时观中所有人都围着正阳道人,不就是回去的最好时机?
李临踏入观门。
全部人都围着正阳道人,根本没人在意他。
李临走了两步。
所有人都在恭维正阳道人,正阳飘飘然的状态已经快飞起来了,仍然没人看到他。
李临将要离开主殿就在他松了口气。
“李临!你怎么!”
李临心头一跳,该来的还是来了,果然进过这么多人的主殿不被发现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这位师兄你听我说,事情是这么回事。“
“哈哈哈,今天太阳真的是打西边出来了,一个是正阳道人赚了一百两银子,一个是疯子李居然不管他那一亩三分田下山了!难道后山来了老虎不成?哈哈,太好笑了!太好笑了!“
李临眉头一皱,看着说话人装模作样捂着肚子大笑,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人不待见正阳再正常不过,这人就做在正阳的对面,两人地位相当,被对方占了风头不痛快也算正常。可是这幅身体原来的主人居然被如此嫌弃是他没想到的。
“后山有没有老虎我不知道,可是我知道这大殿中却有一只搬弄是非的蠢驴。
“
说话人一愣,在他看来李临被骂就是被骂了,一般别人说他一句他就灰溜溜逃走便是,因此大家都喜欢拿他出气,难道今天太阳真的打西边出来了?连李临都会顶撞人了?
“哼!“他冷哼一声,正阳道人他没办法,你一个学徒都不算外人也敢顶撞他?:”黄口小儿也敢语日月,念在你初犯,我也不去掌门哪里告你一个大不敬之最,你自己去戒律院领十鞭子吧。“
“你说什么?不敬之罪?“李临好像听到这个世间最好笑的笑话,无论是读书还是修道之人不过敬天地君亲师,在神朝,就算是皇帝他也敢当庭大骂,你一个小小修仙者都不算的凡人道士算什么?何况这破庙他本来就不想呆,当即骂了回去:
“可笑?狗仗人势岂能论君子?你爱领鞭子自己领去吧!我李临不奉陪!“
李临本就是混不吝的性格,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李临其实胆小怕事之辈?
“你!你!你!“本来邻牙利齿的道人被李临气得连说三个你字:”好!这可你说的,我们戒律院掌门处见!“
那人一甩袖子就要离开,这边动静闹得这么大,正阳道人那边也终于有了动静,看着对手吃瘪他自然是开心的,可是闹的这么大却也不好。正阳摆手支开众人,摆出一张标准笑脸道:“哎!大家都是同门这又是何必呢?现在正是江阳观困难之时,我们应该同舟共济才是,正光,你堂堂一位道尊,和小辈置气算怎么回事?李临,你作为一名记名弟子理应尊敬师长,就算师长说的有什么不对,你也不应该当面反驳不是?你们两位听我一言,二位互相道歉,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如何?“
正阳话说的好听,其实甚是诛心,正光是什么地位,李临又是什么地位,让他们互相道歉,这摆明就是羞辱正光,至少在他和正光看来都是这么回事。
李临冷脸站在一边,他不是傻子,知道什么时候该收什么时候该放,要是这时候被人拦住拿不到道籍,那损失就大了。
李临打算顺水推舟,两边各给一个台阶就这么下去了,然而出乎李临的正光道人冷冷得看了正阳一眼,居然当真对李临做了个道揖,接着才拂袖而去,根本不给李临道歉的机会。
“这是被算计了还是被算计了?“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李临莫名其妙就成为这个卷入是非的凡人,只是谁又知道这个凡人根本无心仙界?人无欲则刚,这片江阳观的江湖当真能奈何他吗?
“多谢道尊解围。“李临朝正阳一揖道。
正阳哈哈一笑:“无妨,无妨,正光这人有个外号叫做跋扈道人,也就是你敢摸他的牛鼻子,你这一摸让我很爽啊!哈哈哈!”正阳全不管他话中的歧义哈哈大笑,如今正阳才是台柱子,众道士自然不会扫他的兴,自然纷纷配合,捧得正阳更是飘飘欲仙。许久才回过味来:李临?他不是死了吗?难道被兴老二治好了?那么兴老二那家伙又跑到哪里去了?算了,那兔崽子八成又拿着我给的钱潇洒去了,说起来这兴老二确实也有些能耐,十来文钱都能潇洒半个月不回观,这回估计要下个月才能看见他了。
户籍册?!户籍册?
李临的寮舍中各种家具东倒西歪,衣柜倒着,凳子翻着,各种用物铺了一地,若是现在有其他人来这里准以为是遭贼了。
李临回到寮舍中翻箱倒柜也找不到所谓的户籍册,没有这本户籍他连江阳郡城都出不去,更不要说去玉京或者离开安康国了!李临之所以冒险回来就是为了一本户籍,可是现在却什么都没有?
等等!
正阳道人说他是一名记名弟子,难道所谓记名弟子就是神朝的编外的人员?李临对神朝的编外的人员可是有很深的了解,有事这些人干,出事这些人扛,拿最少的俸禄冒最大的风险做最多的事情,当然平常他们也没少惹是非。
前朝他就是因为有一个编制所以就算一路贬到卫生清洁员别人也拿他什么办法都没有。李临怎么会想到这一辈子居然是一个编外人员?
不行,这本东西一定要搞到手!
李临猛地一砸木桌。
咔嚓一声,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传来,李临下意识以为是那张破木桌被他砸断了,只是乜了一眼却没有发现问题。
哐当。
衣服内一件硬物顺着腰腹差点掉入胯间要紧地方,李临胯下一凉,终于明白是什么断掉。
兴老二那把尖刀他留着做防身用,可是也不知道那刀本就寿命将近,还是李临砍掉兴老二脑袋的一刀太重,李临”轻轻“一锤,那把刀居然断了!
李临屏气凝神,小心翼翼取出掉入要紧地方的尖刀。
“咦?怎么还有一张纸?难道这李临还像女人一样在那地方垫纸片不成?可是这纸也太薄了吧?上面还有字?”
“建康十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