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再次挡住阳光，房间里忽地暗了下来，然而不一会儿，阳光又突破了乌云的围堵，屋内骤然明亮异常。在室内忽明忽暗的反复交替中，方唯一看着眼前扒拉了几口的盒饭，咋吧着嘴里污浊的油腻味，再看张宏伟埋着头风卷残羹的样子，忍不住问道：“你多长时间没吃饭了？”
“记不清，前几天牙床子全肿了，光喝稀的了。”
“眼泪拌着大鼻涕。”方唯一说着，忍不住笑了。
“张浩这回也让我害惨了。”张宏伟伸手拿过方唯一的剩盒饭，大嚼大咽。
“是啊，无端背上1000万的债！原想贴上你这个操盘天才，捞把黄灿灿的金子，谁承想，捞了一把黄灿灿的屎。”
方唯一说完，俩人大笑起来，忽然，他们听到了外间急促的脚步声，笑声也随着嘎然而止。
“你和方总说了吗？”张浩进屋直奔主题。
张宏伟听到张浩的问话，又重新坠入了痛苦的深渊，满脸哀痛地点着头。
“方总，这次华歌遇到了困难，咱们得同心协力，共度难关。”张浩握着方唯一的手，真诚地说。
张浩满脸都写着南方人的精明，方唯一颇感沉重地答道：“同舟共济吧！”
“宏伟，我想好了，请方总，还有咱们自己的销售团队，快速拉些客户进来，凑上几千万，只要保住海外盘不爆仓，行情一旦反转，我们就熬过来了。”张浩镜片后聪慧的双眼眨了眨，盯着低头不语的张宏伟。
“方总，你看好不好？”张浩扭过脸又看着方唯一。
“你最好说清楚，到底需要几千万？”方唯一说。
“3000万！有3000万，海外盘就不会爆仓，除非黄金跌破760美元，但我昨天晚上分析了，根本没有这种可能，黄金不是砖头啊！”
“张浩，3000万够吗？万一真跌破了760怎么办？”方唯一认真地问。
“方总，我的意思是最少3000万，如果能多一些当然最好，我们就更安全了。”张浩立刻答道。
方唯一仰起头，看着天花板，心中暗叹：这俩孙子可能昨晚商量好了，拉我今天上拆东墙、补西墙的贼船，幸亏刚才用收购方案逼张宏伟说出了实情。而张宏伟又忘了，或者还没来得及告诉张浩情况的变化，结果让张浩进门就跳了一场*******张浩，别说了，都是我连累了大家，我现在真他妈的想跳下去！”张宏伟说着走到窗前，拍打着窗棂。
“宏伟你别这么说，我正和方总商量办法呢！你先坐回来。”
张宏伟像大象排出的粪便，噗喳一声跌坐在老板椅上，颓然地说：“唯一对我们的情况很了解，包括保本理财和挪用大客户6000万黄金的事。”
方唯一侧着脸，默默吸着烟，他不敢看张浩难堪的表情，生怕自己也无辜地难堪起来。
“张宏伟，你真够操蛋的！把我害死了！”张浩发出了愤恨地尖叫。
“如果我不说，这孙子就要趁火打劫，无偿收购公司；不答应他，就以星期一煽动客户集中挤兑、提款提金相威胁！你他妈知道吗？”张宏伟盯着张浩怒吼着。
张浩扭过头，惊愕而困惑地看着方唯一。
“这孙子偷了我海外帐户密码，郝丽惠还把公司帐目都告诉他了，他知道咱们资金周转不灵，还想着捞稻草呢！”张宏伟说着，又走到窗前，“我他妈真想跳下去！”
方唯一这回真的尴尬起来了，他不看张浩，只对张宏伟狠狠地说：“你丫这次要不跳下去，我真看不起你了！”
当阳光又一次穿透乌云，夺目四射时，张宏伟猛地拉了下白色的珠链，厚重的卷帘“唰”地直落下来。光线被瞬间切断，屋内随之归于幽暗，三个人立刻不由自主的相互重新审视着。
“唯一，我能一跑了之吗？祸是我闯的，等我跑了，你们把所有的事往我身上推。”
方唯一还未答话，张浩已经连说带骂起来：“你跑了，留下我给你顶罪啊！华歌就咱们俩股东，张宏伟你可别不靠谱！”
“张浩，丫这是裤裆里拉胡琴，你听他扯蛋呢！他兜里除了张港澳通行证，还有别国签证吗？跑到香港算跑吗？再说了，就凭他这副昭之天下的嘴脸，公安连通缉令都省得发了！要不然，宏伟，就照张浩的模样，拖个坯子，做一整容手术，备不住能逃回老家去。”
张浩在冷笑，张宏伟怅然地说：“他妈的，我无所谓了，大不了进监狱！你们哥俩自己看着办吧。”
“张宏伟，你这叫什么话？你吃牢饭去了，叫我在外面替你还债，我冤不冤呀！”张浩沉不住气了。
“那你们说，现在怎么办？”张宏伟也提高了嗓门。
“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请方总帮帮忙，多拉些客户资金，保住海外盘和挪用的6000万不爆仓，我们就有回旋余地，就能够反败为胜。黄金从1032跌到昨天850，每盎司已经快跌200美元了，还能跌到哪儿去？”
张浩说完，和张宏伟期待地看着方唯一，而此时的方唯一只是不停地吸烟，一言不发。
张宏伟终于失去了耐心，拍着桌子，痛心疾首地说：“算了，我还是去监狱吧！唯一，我先跟你说声对不起！因为我只要宣布破产，工商、税务、甚至公安经侦马上会介入，冻结所有银行帐号，封存全部帐本，进行财产保全。到那时，你拉进来的2000多万也就泡汤了，那些客户只能找你要钱！我最担心的就是把你扯进去，这两年你从华歌拿走的交易手续费可有六、七百万呐！”
“最麻烦的是，咱们这种黄金公司到现在也没有合法地位，一直被外界称为灰色地带、地下炒金，到时候政府还不知道怎么认定呢！”张浩也补充道。
“唉，进监狱吧！我把朋友都给害惨了！”张宏伟仰天长叹。
方唯一捻灭烟，坦坦地说道：“张宏伟，你既害怕进监狱，又害怕死，更没能力逃跑。所以从现在开始，别在我面前耍三青子！那不是你的特长。”
张宏伟彻底熄了火，悄悄低下头，看着眼前的桌面发呆。
长时间的沉默之后，张浩说：“方总，你有什么办法？”张宏伟此刻也抬眼看着方唯一。
“主动清盘！”方唯一轻声说道。
“你说什么？”两个人异口同声地问。
“按照星期五的黄金收盘价格，计算我所有客户权益，然后给我这笔钱，我来帮你们，也是帮我自己，给这些客户清盘！”方唯一阴沉着脸，一字一句地说。
“不可能！”张浩像被马蜂蛰了，异常决断地说：“要是这么干，华歌现在5000万的黑洞立刻就会曝光！我占华歌20%的股份，就得凭空背上1000万债务。”
张宏伟突然睁大眼，激动地说：“张浩，咱们是有限责任公司，按注册资金，我们最高赔偿额不超过500万！”
方唯一听了此话，知道张宏伟脑子已经彻底乱了。张浩大叫着：“你他妈背着客户，擅自挪用人家存放的巨额黄金，是刑事犯罪！适用刑法，不适用公司法！”
“噢！对了。”张宏伟眼中的光亮，顿时消退，眼圈一红，更加黯然神伤。
“方总！无论如何，帮帮忙吧！你能影响十几亿的资金，凭你的能力，凭你在客户中的信誉，拉进来几千万没问题！我们也会竭尽全力拉钱。”张浩近乎绝望地请求着。
“唯一，咱们兄弟一场，什么条件都好谈，只要你能解了燃眉之急。”张宏伟也动情地说。
方唯一此时成了他们的救命稻草，他无法面对那乞求的目光，因为他感到自己在怦然心动，在不自觉中，已经在考虑实施援手的可能性和风险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