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空中最后一缕阳光消失时,魏沖也终于跌跌撞撞的走回了村子。
他自己也说不上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双手双脚有如千斤重,汗水早已打湿了全身;但这都不是重点——在他极力想要遮掩的左手臂上,不知怎么的,多出了一个若隐若现的淡蓝色纹身。
当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走到自己家时,母亲早已在屋门前等候了。看得出,又得是一顿训。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又逃课了么,为娘平时······”但当魏沖走近后,原本还想唠叨几句的母亲突然慢慢收住了口,满脸全是诧异,“你怎么回事?为什么气会······为什么你会这么一副狼狈不堪、力倦神疲的样子?”
魏沖艰难的摆了摆手,“进去再说吧娘,我好累啊······”话音未落,母亲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魏沖抬起的左手腕并向上一提。衣袖顺势滑落,左手前臂赫然出现一只颜色微淡,身长五尾的蓝色小鸟印记。
魏沖惊讶的合不拢嘴,他不知道母亲怎么会知道他手臂上的事,最要紧的事,发生在深谷中的事是否实打实的全盘托出告诉母亲呢?自己的农家母能不能给自己一个合理的建议?如果自己家人是修行中人或者门派中人就好了,可现在明显自己的母亲无法给自己帮助啊。怎么办?
正当魏沖头脑中胡思乱想之际,母亲却死死的抓着自己的手臂,聚精会神的看着自己臂上的那只不知名的鸟。
怎么回事,为什么我娘会一下就知道我手臂上的事?我掩盖的还不错啊,难不成······?突然间,魏沖想到了一种之前从未想过的可能性,不禁大喜。于是乎,他立刻便决定将自己下午所遇之事全部告知母亲,请母亲答疑解惑。
他刚在头脑中理顺了思路,打算向自己的娘亲一一讲述时,却不曾想到母亲猛地转过头来看着他,反倒吓了魏沖一跳。
“有······有事吗?娘?”魏沖试探性的问到。
母亲用一种很奇怪的表情看了他好久,又看了看他的手,半响,冒出了一句让他几近崩溃的话语:“你这蓝色小鸟······是在哪里纹的?······学坏了啊儿子你······”
“纹身?”魏沖哭笑不得,先前的想法全部烟消云散,是啊,自己的母亲还是自己十几年来所认识的那个人,并不是什么世外隐居的高人。“呃······就是啊,就是学堂附近,我看着好看,就纹了一个。”
“哦·····”母亲一副若有所思样,明眼人看来真是都快笑出声来。
“哎算了算了,我先去洗个澡·······还有吃的吗,我饿死了。”既然无法解答自己的疑惑,魏沖也没再跟母亲多说什么,自顾自向屋内走去。
“桌上有粥和包子,不过吃之前先把灶头那碗鸡汤喝了。”
“算了吧,你的鸡汤有毒!”魏沖没好气的回应着母亲。不知怎么回事,自打自己15岁后,母亲每个月都会炖一碗“巨补”的鸡汤给自己补身子,美其名曰帮助发育。但那汤里没鸡肉不说,黑乎乎,酸啾啾,都不知是啥煮的,闻着估计连猪都没兴趣。魏沖不知抗议的多少次,但每次母亲都以零花钱胁迫,让自己只能乖乖就范。
“喝了多给10铜,不喝下月没钱。”母亲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
“好了好了,我投降,娘,你又胜利了。”魏沖嘿嘿的阴笑着,小小花招,又多入账十个铜钱,哈哈。
看着走入屋内的儿子,母亲嘴角露出一阵淡淡的笑意,但很快,笑意在她未老容颜上化作了一丝冰冷。魏母转过身,朝着自己儿子回来的方向,不紧不慢的走了约莫30步。抬头,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对面是黑黝黝的女床山,没有一丝活气。
魏母驻足在原地,怔怔的看着远处的山峦,不知过了多久。忽地,笑意又充满了她的脸颊,她转身看了看,确定四下无人后,掌心向上,摊开伸出了右手。
略微粗糙的手掌,表明手的主人仍然未能抵过常年劳作的侵蚀,但修长而白皙的手臂,也揭示了主人从前的养尊处优。魏母看着自己的右手掌,似乎陷入了沉思,但好在她并未沉浸其中。几秒之后,只见她摇了摇头,不一会儿功夫,全身透白、拖着一条长尾的2个小球相互缠绕着、翻卷着出现在了她的手心当中。
白色,这并不属于五大功法中任何一个派系,如若在好事者眼中,必定是一件可吹嘘半天的大事。但魏母似乎并没有对此太在意,只见她右手轻轻向上一托,两个小球便轻飘飘的飞了起来,在魏母面前打着转,白色的光将她周围的小块地方照的透亮,煞是好看。
魏母没有多看,只是自顾自的将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其余三指弯曲。只见她凭空挥划了几下,小球便像受到什么感应似的,突然之间相互分开,向外飞去。不同的是,一颗小白球如同离弦之箭,以极快的速度向村子另一头飞去——那是璄珜城方向;另一个小白球飘飘呼呼半天,最后围着他们住的房子转了几个圈,随后飞到空中后,一个猛子扎入了屋顶之中,化为不见。
“尽人事,听天命吧。”魏母望着自家屋顶,喃喃的说了一句之后,也转身回到了家中。
············
入夜,女床山,深谷。
一切都还似白天一般,石蛋安静的矗在幽谷正中位置,没有一丝动静;在它周围50步开外,却升起了3处篝火,如同一个等边三角形一般,将石蛋牢牢的围在了正中。
正上方的篝火处,围着最多的人数,他们服饰统一,身着藏青色圆领袍衫,脚踏深灰色长筒靴,个别人还戴有黑色幞头,颇具书生气息;为首一人为短发中年人,发微卷且花白,双眼下凹,胡须短小且整洁。此刻他正坐在篝火前,左手托腮,右手持一面类似罗盘似的物件,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及符文,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火焰,像是思考着什么。
“院长,”一个富有磁性的男声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定睛一看,“哦,原来是马坚呙啊,有什么事吗?”
那名叫马坚呙的男子向前一步,说道:“火涅教的二、三长老,说有事要找院长您商议。”
此刻,被称作院长之人,正是伽桦学院的副院长——李洋。他眉头微皱,都这时候了,这两个老滑头来找自己作甚?但不见总是不好,于是他挥挥手,道:“那,就去把2位长老请过来说话。”
“好的院长,小人遵命。”马坚呙对着李洋作了一揖,正待退下时,却不想被叫住。
“我说小马,你别老是一口一个院长的,听着怪不对劲。”
“哪的话,”马坚呙翻动着他那三寸不烂之舌,“虽说费院长不在,但此时此刻,不正该李院长您行使院长权利吗。再说了,在小人心中,一直都对李院长敬仰的紧呢。”
“真的?”
“那是啊,不止小人,连小人的家人也是如此呢。犬子今年才4岁,但已经对大人崇拜的五体投地,做梦都在念叨大人的英名呢······”
“行了行了行了·······”李洋本只是心情不太好想听两句奉承,却不曾想这家伙拍马屁如此的不要脸。“快去请2位长老过来。”
“是是是,小人即刻就去。”
不一会儿,火涅教的二、三长老便走到了李洋面前。
“哎呀,李大院长,这么晚了还没休息,敬业精神十足啊!”话音洪亮高昂,发声者正是二长老:杨义。
“呵呵,你们二位不也还没休息吗,这么晚了还要一起前来,真是兄弟情谊极深啊!”李洋微微一笑,道。
“那是,这天下谁人不知火涅教杨义杨力两大长老,从不单独行事么,哈哈哈。”另一赤发老者摸了摸自己的胡须,大笑道。
“二位长老本就是兄弟关系,正所谓兄弟一心,其利断金。却不知这么晚了,二位找我李某人却是何事?”李洋并未说太多客套话,直接挑明重点。
杨义杨力相互看了对方一眼后,由杨义上前一步,伸了伸手,示意借一步说话。待走到无人处时,才低声说道:“李院长果然快人快语,我兄弟二人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我等深夜还聚集众人在此深谷之中,所谓何事自不用讲得太明白,只是我等都是些粗人,比不得李院长博学多才。但白天的勘察,我等三派都俱无收获——可惜我派教众能力低下,识不得这无上异宝也算可谅;但以李院长此等英才,不可能没有一点头绪吧。”
李洋听罢,原已清楚四五分之事现已知晓了八九,他微微一笑,用手轻轻指了指远处一堆篝火,道:“可怜二位长老深夜悄悄前来,就是为了这事?如果我就单独告诉了二位,岂不是对那炎焱教的人太不公平了,此次勘察,他们也是出了大力的。再说了,我记得它和你们火涅教同属离火宫门下呢。”
不曾想此话一出,却让两位长老显得很是愤愤不平,杨力道:“李兄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炎焱教十余年前只是一边缘小派系,我等根本没把其放在眼里。却不料其主教之妾与离火宫一位高权重者有染,为掩人耳目堵人口舌,这才把此教正式划归离火宫麾下。虽说名正,但一群宵小之众,岂能与之为伍,降低身份。“
“那是,“杨义接话道,”此次虽然他们也有派人进谷参与,但我等根本未当其是一家,这只是他们一厢情愿罢了。李兄不必有顾虑,但说无妨。“
“这样啊······“李洋显得很是踌躇。
“怎么,“杨义靠近一步,试探问到:”李院长莫非还有什么顾虑?”
“既然二位兄弟如此信的过在下水平,那也但说无妨了。“李洋叹了口气,道:”这异宝只能看二位有无福分,在下是没这运气了。“
两位长老面面相觑,不知此话从何说起。
“实不相瞒,在下无才无德,为何会任伽桦学院的副院长一职?说来惭愧,在下精通的,仅仅只是寻物堪舆之术而已。“
“李兄真是过谦了,呵呵······“
“二位不用客套,自己有多少斤两本人还是清楚的。此次天降异象,并非人为可控。在下已细细勘察,可能二位长老也有所察觉,异宝就存在于那颗石蛋之中!“
“真······真的?“杨力话音微颤,”那为何白天我等三派人马围住调查了半天,都未有丝毫线索?“
“杨兄不知,该石蛋虽然属天降异宝,但经在下调查发现,此物并未完全成型——或者说,虽然异宝降世,但所蕴含的灵力不够,还无法面世。“
“照你这么一说,“杨义喃喃自语道:”我等虽然知道内含异宝,却无法获得?“
“奶奶的,干脆打碎石蛋,取走便是!“杨力火爆脾气来了,说道。
“千万不可,在下刚才已说过,异宝虽已降世但还未成型无法现世。就好比一颗鸡蛋,虽然你知道它最终能孵出小鸡,但在鸡孵化出来之前,你绝对不能用蛮力去破坏它,否则什么也得不到。“
“那,我们就只能这么等下去?这······这要等到何时?“
“放心吧,等不了多久的。只可惜在下在学此门寻物探宝之计时,为师曾要求在下立下重誓:不得将堪舆消息跟其他人分享,如要分享则不得共同沾染对应宝物。否则死无全尸无人送终!“
“这······”杨义杨力感动的无以复加,“这怎么好意思,就因我俩的过分要求,就让你白白的退出,我等是在是······”
“哎,没事,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既然天意要我告诉你们,那我也只能认命无法染指此等异宝了。”
“李兄,”性子较急的杨力拍拍胸,道:“这份情,我们兄弟二人记下了,以后但凡有用得着的地方,知会一声,兄弟必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就是,“杨义也一抱拳,说道:”大恩不言谢,李兄今日之情,我兄弟二人日后必定回报!“
“呵呵,客气了,时候不早了,二位快回吧,如果被别人发现端倪就不好了。“李洋笑了笑,说道。
“那,就此别过。“二人眼见目的以达到,便拱了拱手后,快速的离开了伽桦学院的篝火范围,消失在黑夜之中。
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李洋微微笑着,嘴角透露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他顿了顿,似乎在朝着眼前的黑夜,又像是对着自己背后说道:“蹲了这么久,差不多该出来了吧。“
周围并没有什么动静。
李洋也没有动,就这么呆在原地。
过了好半天,一道黑影慢慢地从李洋身后约10步左右的大石后面站起,随着风声飘来了一声细微的称呼:“叔父。”
李洋并未回答他,只是转过身来,仔细的打量了一番黑夜中的声影,小半天之后,才说道:“刚才我与那二人谈话,你可听清了?”
黑夜中并未传来回答。
“你不回答,可现实是骗不了人的。你也听见了,别人对你们炎焱教,可是相当的看不上眼哟。想当初我叫你父亲从长计议,不要用那破美人计,结果他不听。这下好了,划是划到别人门下了,可其他帮派呢?好像并不把你们看得上眼呢。”
“看不看的上不要紧,”黑夜中的影子终于说话了,语调中带着一丝戾气,“我们目的第一步已经达到了,他们火涅教,也只是一颗无关痛痒的小石子而已。只要需要,我随时可以让他们消失。”
“呵呵,我说侄儿啊,”李洋呵呵一笑,“你的黑火虽然诡异霸道,但火涅教也不是吃素的,妄想以一人之力灭其全教?还是清醒点吧。”
“这不用叔父你操心,”黑影顿了一顿,“但是刚才那个异宝之说是怎么回事?难不成真的还未现世?我们只能这么等下去?”
“呵呵,连你也信了?”李洋不禁颔首,笑道:“看来夜以继日的苦修并未抹灭我那好侄儿的天真啊,呵呵呵······”
“你······,”夜色中的黑影似乎一窒,随即又戏谑的反击道:“都说叔父狡猾的很,侄儿从来都不敢真信;今日一见,比传言中有过之而无不及,侄儿只能拜服。”
“好了好了,别和你叔父打哈哈,有话直说。”李洋摆摆手,说道。
然而,黑影却并未立即开口,仍是沉默了好一阵,才慢慢说道:“侄儿所求何事,难道叔父还要再听一次吗?”
而这一次,沉默的却是李洋,原本轻松的表情,如今却慢慢变得严肃。他略微沉吟了一下后,不紧不慢的说道:“如果我告诉你,此地已无任何宝贝,你信吗?”
“怎么会?”黑夜中传来的声音透露着一股不信任,“此地今日天降异宝,根本毫无预兆,并非人力所能预测;而距离此地最近的特异者门派就是我等。在看到那冲天祥云后,就已立刻组织人手来到此地,期间未见一人离去。敢问叔父,是何人有如此之能,可在我等眼皮子底下盗走异宝,溜之大吉?”
“这也是我迷惑之处,”李洋没有理会侄儿言语中的怀疑,说道:“但从我现场堪舆结果来看,周围山岚对此谷呈梅花环抱,似梅花捧日;而深谷核心石蛋位置,乃日夜阳光及月光汇集之地。更神奇的是,从天心十道指示来看,此石蛋表面仍残留有盘龙凤舞之气,可谓尊贵至极。”
“那······”
“但是!”李洋加重了语气打断了对方的话语,继续说道:“就在我认为异宝就在这石蛋之中时,不管我用尽任何办法对其内部进行勘察、探测,却不能引起异宝的一丝共鸣——甚至无法探明其究竟是何物。可怜我自负精通堪舆寻物之术,却在此碰了大壁,叫我如何有脸面回去继任伽桦学院副院长一职?于是,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我违背先师教诲,悄悄的使用了“咒血之眼”。”
“什么?”黑夜中传来一阵惊呼。
“想必你也听说过,这“咒血之眼”乃是我门中禁术,可窥探一切天机。先师曾有命,要求使用此术时,必须沐浴更衣,静心闭关祈祷7日后,方可使用,否则咒血久聚体内不散,极易引得周遭厉鬼缠身,自降寿命。但当时我已顾不得许多,只能违先师之教导,强行开启血眼。”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当我用血眼对石蛋进行透视探测时,发现石蛋内部······竟然是空的!“
”我当时惊讶的说不出话,以为禁术出了问题。但经观察他人后,发现并无异常——这让我又重新将视线放至石蛋处仔细检视。果然,石蛋内虽已中空,但一股清气却在内部久久不散去,这并非是天地间自然之气,而是我等修行的特异者体内之气。这说明,就在我们之前,就已有人来到此地,取走了宝物。“
”这,怎么可能?谁人能提前预知这异宝现世,又能在极短时间内掌握这取宝之法?还能在我等赶来之前从容离去?”黑影虽然不敢相信,但从语调上来看,其心智已有些动摇。
“我也不知,”李洋叹了口气,“我虽不知此人如何取得宝物,但从我等来到此地,途中并未遇见一个特异者,也未见一人离开。这不排除在我三派中有机缘巧合之辈意外获得,如果如此,那么宝物应该还留在此处。明日我将对此地所有人再使用一次“咒血之眼”,这也是我为何还没离去的原因。但如果真是其它人将其夺走,那现在早已无处可寻了,我也无话可说。”
言罢,李洋转身,抬头看着漆黑的远方,那是璄珜城的方向。“等到明日天明,一切都会有结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