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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落雁

雪花轻轻地从眼睫掠过,穆瑶逐渐收窄、朦胧的视野,却被一个青色身影赫然占据。

双手在竹箫上变动,伴随着那乐曲,他依稀向她走来,身影静止在仿佛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的面容,她已看不真切,不知是冷还是热。

身体就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动不了,说不出,感觉不到冷,感觉不到痛,唯有传来的箫声清晰在耳。

能救命的毒药,终究还是毒药,可她始终无怨无悔……

视野闭合,眼前景象被隔断的最后一瞬,她看到那个青色身影忽地转身,一个白晃晃的东西从他背后冒出,闪着寒光,她想喊他的名字,可是喊不出,世界已经一片黑暗……

……

一把利剑由前向后贯穿了竹风的左肩,如果不是他分了神,这一剑未必能伤到他,如果不是他转身的时候规避了一下,这把剑恐怕已经穿透他的心脏。

持剑的人没有收力,步步紧逼,竹风手握剑身疾步后退,最终被钉在一棵树上。

“是你!”竹风有些意外,但却很镇定。他面前的人穿着枣色督卫袍,眼神凶狠,正是信平王府亲兵统领杨远,而他手中执的那把剑,正是竹风用了十年的剑!

“竹前辈,我出剑有没你快?”杨远讪笑,从两耳旁分别拔出了三根一寸银针,“久仰前辈大名,没想到这么不堪一击!”

封听三针!难怪杨远肆无忌惮地潜伏在这样近的距离,原来他会将听力封住的针法。

“你是灵枢剑门的弃徒。”那一剑没刺中心脏,却顺势刺入了竹风左肩的气门要穴上,他左边身子正逐渐地失去力气,“上头派你来对付我,考虑得真是周到,灵枢剑门的人,竟然也来做人命勾当了?”

“你不也是赫赫有名的乐师,为何又做这勾当?为钱财?名利?还是为了复仇?”

竹风没有被他的讽刺影响,眼神变锐利了,“穆环与这件事脱不了干系,你也是穆环的人!”

“将死之人,知道又怎样?!现在你要死在我手上,你我的任务才算完成。”

“我的命有这么重要?”

“你的命不重要,你的身份却很重要,御乐坊的职务不是白给你的,五年来你做的所有事,将要算到你的上司刘袭明头上。”杨远表情阴森,继续说道,“而现在,竹司乐用索魂曲杀了迎亲队所有人,我作为王府统领将你就地正法!”

他原来是一颗弃子!上头由始至终没打算放他离开,而是要暴露他的身份,陷害刘袭明。曾经死在他手上的人有那么多,现在又加上定王世子妃和整个迎亲队,刘袭明将杀手藏于宫中是否图谋不轨,这些罪名统统加上去,刘氏大厦将倾。

竹风冷笑一声,眼神也随即变冷,“我的剑为何会在你手上?!”本应该在青雁那里的剑现在却被杨远握在手上,说明他去过客栈,他去客栈做什么,就为了拿他的剑来杀他?

“你用箫曲杀人已闻名江湖,还管剑在谁手上?!”杨远笑了两声,盯着他手握的竹箫,鄙夷地说道:“现在箫不离手,又能将我怎样?!不过是对付虾兵蟹将、乌合之众的伎俩,高手过招间岂有你卖弄风雅的机会!你问我,你的剑为何会在我手上?!”

杨远扭动剑身,竹风左肩被剑刺入的地方渗出鲜血,他只咬了一下牙关,仍面不改色。

“你决定退出的那天,你和他不就注定要有一人得把命留下吗?他遂了你的愿,喝毒酒自行了断,还是我替他收的尸,只不过这次,你们两个的命,我都要!”

如一道惊雷,击中竹风镇定的心,想起见到青雁的最后一眼,他不羁的笑容,以及眼神中莫名的忧伤。竹风眼神黯淡下去,沉默不语。

杨远抽出自己的佩剑,“看来这几年你的武功荒废了不少,鬼剑封喉?!哼!现在就凭我一人照样能取你的命!”

“你错了。”竹风语气冰冷,竟然蔑视着他,“只可惜你还不惯于杀人。”一直用右手握着的竹箫,被插到腰间。

“死到临头还逞口舌之快!我这就让你与搭档黄泉相会!”杨远愤怒地将剑举起。

竹风却将指尖贴在刺入左肩的那把剑的锋刃上,姿势优雅,如同放在竹箫的按孔上,随时准备吹奏……

……

“你就是青雁?”一个十六岁少年望着比他高半个头的二十岁男子问道。

“对,我就是青雁,飞于青天的大雁。”男子笑嘻嘻地用手掌模仿大雁飞翔的样子,“少年,看不出你年纪轻轻剑法又快又狠,还精通音律,奇才!奇才!我第一次听你吹的那首曲子叫什么来着?哦!《落雁》,大雁在青天飞久了,飞累了,就应该要落下来好好休息,这曲子深得我意。”

今天只不过是他们第一次会面,面对这种自来熟的人,少年有点不适应,只看着他,没有说话。

“今天起,你我便是搭档,落英阁斜对面的那间客栈是我的,有空可以来找我喝酒,但是酒钱要照付,虽然酒不能给你白喝,但这把天下无双的绝世宝剑可以白送你。”男子满脸得意地将手中的剑递给他。

少年拔出剑仔细端详,除了锋利外,并没有其他过人之处,正欲将剑入鞘,男子却又将剑夺过去,平放在他面前。光线下剑身缓慢旋动,手指剑身中段,对他说:“看到这三个纹理有别的圆点吗?这是启动机关的触发点。”

少年疑惑,“什么机关?”

“你将它当做竹箫,这三个圆点便是右手的按孔,触发机关的方法就是,我喜欢的那首《落雁》第八节的右手指法。”

“触发的是怎样的机关?”少年很好奇,也很佩服男子的古怪想法。

男子指着剑柄末端,说道:“这里,会射出一枚毒针。”

少年的脸一下子阴沉了,“是用来自我了断的?”

“瞧你想的!”男子再指着那排不利用光线角度便难以察觉的圆点,说道:“注意方向,右手的放置,是你要站在剑尖这一端。”

少年面露鄙夷神态,“这种机关有何用?”

男子言辞郑重地答道:“将来,若他人用此剑指着你的时候,可激发毒针。”

剑入鞘,少年嗤笑一声,“恐怕它永远也派不上用场!”

男子无奈摇头:“唉……年少轻狂啊!”

……

杨远举剑劈落,竹风右指灵动变换……

“嗖!”剑切入雪中,剑的主人僵硬地倒在雪地上,从捂着喉部的指缝中漏出暗红的血。这个倒下的人不懂,既然他做了这人命勾当,杀人的时候就不能带着情绪,愤怒、鄙视、嫉恨都不能有,更不能让对方有喘息的机会。

他武功高强,会封住听力的针法,被穆环以亲兵统领的身份安插在王府,杀掉索魂曲吹奏者成为了他的任务,可是,他还不惯于杀人。

其实在竹风看来,杨远走上这条路的第一天,就错了……

本以为永远也用不着的机关,却在十年后救了竹风一命。将剑抽出,点穴止血,左侧身子也恢复了力气。他看着染上自己鲜血的佩剑,又想起了替他擦剑的人,百感交集。

可现在并不是伤感的时候,竹风心中还牵挂着一个人,将剑插在雪地,急忙跃到新娘的车驾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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