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力狠狠灌下一口酒,意料之中的酸涩,“该死的施罗德,他怎么敢跟别人说自己的名字,这酒糟糕得跟弗兰克尼亚的牛圈一样,不,比那更糟糕。”
“那么,这就是你拐回一个弗兰克尼亚女人的原因咯?”老奇夫咧开嘴,笑着说道。
菲力咂摸着口里翻腾着的弗兰克尼亚牛圈味道儿,他从普鲁斯利亚发配到星望堡近三年,听到过太多拿卡拉调笑的话,并不在意。“还有二十三天,我就能回柯尔特村了……”他说,“该死的欧斯曼人,他们得安分点。”
“这可说不好,欧斯曼骑兵已经快三个月没出现了,殿下说过,欧斯曼人只在马儿打盹儿的时候才窝在他们的伊神寺庙里……”沃普眼巴巴地盯着菲力手上估计还剩一半儿的劣酒,接话道。这让菲力觉得这酒也许并不是自己想的那么差,“圣灵天佑!伟大的伊神总有睡觉的时候。”
老奇夫扶着哨墙起身,沧桑的目光投向深邃的夜空,他是星望堡里资格最老的士兵,三十年,还是四十年,据他对菲力说,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有点不对劲,过去几十年里,欧斯曼人的扰袭从来没有间断过一个月以上。”
菲力又灌了一口酒,顺手把剩下的递给沃普,“也许是伊神终于在素丹的黄金宫殿里睡着了。不管怎么样,比起欧斯曼人的骑兵,我更愿意见到弗兰克尼亚的女人,虽然这也好不了多少。”
“弗兰克尼亚女人可比不了莱因女人,她们都沐浴在总主教大人的光辉之下,娇呼‘圣灵天佑’……”跟往常一样,一口酒下肚,沃普开始口不择言起来,从莱茵总主教区到星望堡前,他是那里的妓院马夫。
“不对……”老奇夫又重复了一次。
菲力打了个酒嗝,老奇夫是星望堡资格最老、眼力也最好的哨卫,但他或许是太老了,一天看不见欧斯曼人,就觉得浑身不舒服。他一直活在战争之中。半年前,斐迪南国王率领联军在孚月平原干掉了一个欧斯曼王子,那准得吓破了他们的胆,摩拉维亚之光正照耀整个圣奥托尼亚帝国,无远弗届。
“……不对……那……”
老奇夫的声音越来越沉,菲力感觉到一丝不对劲。他凝神细听,心里头没来由地跃起一团犹疑,这让他压下了站起身的冲动。沃普摇摇晃晃地爬起来,靠到老奇夫身旁,手里还抓着酒囊。“你说什么……”
但他的声音也停下了。
“鸣钟!鸣钟!”老奇夫嘶吼起来,这种声音只代表一件事。菲力一个挺身跳起来,手已经按在了撞钟的原木上,“几声?”他用不输给老奇夫的声调喊起来。
但老奇夫没有回答,他愣在了那儿,这种事可不常见。但菲力没有时间去追究老奇夫的失常,不过他打算在事后好好跟老奇夫喝上一杯,在他看来,老奇夫已经到了离开星望堡的时候了,也许他们俩还能一起退役回乡。柯尔特村是个很棒的地方,没有任何亲人的老奇夫会喜欢那儿的。
“沃普,告诉我,几声。我的指导他们有多少人。”菲力向沃普吼道。
“呃……”沃普只来得及发出一个音,空空如也的酒囊脱离了束缚,笔直下坠,和他人一样。
“奇夫!”
“九……九……九!!!”老奇夫回头,声音已接近嘶哑:“九!!!”
菲力没有反应过来,“九?”欧斯曼人的钟鸣示警是“八”,这一点他很确定。菲力试图理解他的意思,但除了代表欧斯曼人的“八”,一无所获。
“九,我说九……”老奇夫扑了过来,混杂着腐烂与血腥味的口气,一股脑儿喷在了菲力脸上,“我说‘九’,就是‘九’!”
三声钟鸣在老奇夫的推动下,划破了夜空的宁静,菲力忍耐住耳边的轰鸣,撕破了自己的喉咙:“奇夫,欧斯曼人是‘八’!”
老奇夫瞪住菲力,眼睛里全是深浅不一的根根血丝,他的手没有停下,五声钟鸣依次响起,震耳欲聋,“不!”
“……”菲力无言以对,转身扑到哨墙边,一眼望去。
暗夜给了他残缺的答案:火焰组成的怒潮向星望堡层层袭来,冷风猎猎,旌旗翻卷,间中夹杂着断续的呼喊,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但那不是欧斯曼骑兵。
第九声钟鸣响起,浑厚、漫长,老奇夫的声音在拖长的尾音里,渐渐清晰可闻。
“‘九’——是蒙戈利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