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一眼琴钮上的五根弦：火红的夏弦、雪白的秋弦、暗紫的冬弦，还有他和靳风的血凝成的赤中泛金的人弦、春弦，叶明瞻看着正对琴钮，像雨蓬一样折向玉露蟾头顶的板角。
他和靳风先前就是从这里翻到玉露蟾背上来的。
玉露蟾枕凹前面这段板角最宽，有五六米，接近下颌处的板角最窄，不超过两米。
要是能从他刚才扶着朝底下看的角边那里翻回玉露蟾脑袋上就省事多了。
可现在，玉露蟾的脊背和地面呈四十五度角，板角背面又滑如玻璃。他手酸脚软，想从那里翻回它脑袋上，估计不等他抓住角沿就从它背上摔下去了。
从枕凹这里翻，高是高了点儿，但倾斜度降低了不少，爬起来容易些。
开爬之前，他竖直耳朵听了一会儿，前面没有一丝动静，也不知道靳组长在干嘛？
不管了。他甩甩胳膊，踢踢腿，拽下手套、袜子往兜里一揣，跳起来扒住玉露蟾又冷又滑的板角，艰难地往上爬去。
即便脱了手套、袜子，他的手脚还是不停打滑。
爬到一半，他忍不住笑起来，觉得自己就像只被迫从玻璃球底部往顶上爬的倒霉蚂蚁。
花了近一分钟，他才气喘吁吁抓到了板角的硬边。
这点距离，这点坡度，平时他跳起来两三下就纵上去了。看来，他刚才那通“人体泵血”真的伤了元气，体能、体力都下降得厉害。
他扳着角边调整呼吸，让冻得生疼的手脚缓了缓，才一使劲把左腿搭上角边翻了过去。
翻过来就好多了，板角正面长满了角杈，随便抓着、踩着就能轻松移动。
他抓住一根弯曲的角杈，踩稳脚跟，朝下面一瞧。
靳风在他右下方五六米处，正利索地爬向玉露蟾的右嘴角。
玉露蟾嘴角斜后方有团隆起的金红色东西。
那东西黏糊糊的，表面凹凸不平，外观像泡泡头金鱼的脑袋，颜色跟大马哈鱼的鱼籽差不多。
叶明瞻看一眼玉露蟾忽起忽落，不停搔挠脸颊、肚皮的左前腿，这大蛤蟆趾缝间粘满了跟那团东西一模一样的“鱼子酱”。
不用说，这东西自然就是蟾酥咯。
他背转身子面向板角，快速朝下面爬去，边爬边注意着玉露蟾的眼睛。
玉露蟾抓脸抠肚时，两颗浑浊的大眼珠不时滚动一下，纺锤似的黑红色瞳孔一会儿粗，一会儿细。瞳孔边沿呈放射状向外延伸出丝丝缕缕的青绿色血管，看起来就像两只诡异的草履虫。
近距离看这两颗大眼珠挺瘆人的，靳风的蕤宾律真能让它们对周遭的一切视而不见吗？
叶明瞻正想着，探出去想找下一个落脚点的左脚突然被什么东西钳住了。
他以为是玉露蟾的舌头，踢腿就想把脚腕抽出来。
可那东西力大无穷，还钳得更紧了。
他皱眉往下一瞧，靳风一手抓着根角杈，另一只手攥着他的脚腕，正仰脸瞪着他。
叶明瞻松了口气。只顾研究玉露蟾的眼睛，他都没注意到这家伙在这儿等着吓人呢。
“人吓人吓死人！”他指指靳风右手边不到半米处那堆“鱼子酱”，“拿呀。”
靳风不搭理，开始用力拧他的脚脖子。
“好吧。”叶明瞻两手攀紧一根角杈，抬起右脚，用脚拇指和食指飞快夹住靳风的耳朵，使劲拧了一下。
靳风疼得直咧嘴，抓着他脚腕的手松开了。
“这叫‘拧鹅’。”叶明瞻坏笑着想再拧一下，靳风突然扭头朝他的脚背咬过来。
他双臂一用力，把自己嗖一下吊高，同时抬起了双腿。
“你不凑热闹能死！”靳风咬牙切齿瞪了他一眼，然后掏出密封盒剜进手边的蟾酥里。
满满装了一盒“鱼子酱”后，靳风扣紧盒盖，把密封盒揣回兜里。
叶明瞻爬到他旁边，嬉皮笑脸朝蟾酥伸出手去，“我摸一下不要紧吧？”
靳风不吭声，抓过他的手腕就往下拖。
他做个鬼脸，乖乖跟着乍毛的靳组长踩着角杈下到地上。
他弯腰捡起刚才扔下来的雪靴时，玉露蟾突然放下左前腿，猛地抬起右前腿，开始刮蹭右耳背后的蟾酥。
这大蛤蟆一放、一抬，动作又猛又急，原本右斜的庞大身躯瞬间就斜向了左边。
此刻仍旧挂在它角杈上，他们用秉烛果藤蔓打的那一长一短两个单套结，刹那间被甩向左上方，甩得比天线还直。
叶明瞻一阵愕然，如果不老老实实跟着靳风下来，他现在搞不好已经被甩飞了。就算不被甩飞，也会被玉露蟾的脚趾挠死。
“愣着干嘛？快点。”靳风拉着他朝铁索桥走去。
叶明瞻边走边回头，只见玉露蟾歪斜着身子，右前腿伸到嘴角背后刮蹭几下，接着就把粘满趾缝的金红色蟾酥抹向自己肚皮上蠕动的肉芽。
那些巨型水蛭似的肉芽，一碰到蟾酥就僵挺挺不动弹了，跟被撒了盐的蛞蝓一样。
“这家伙还真会自助医疗呢。”叶明瞻嘟哝一句。
“快点！”靳风拖着他上了桥头。
铁索桥湿漉漉的，桥面、护栏都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叶明瞻赤脚踩在上面，冻得脸上都起了鸡皮疙瘩。
“冷、冷死了，早知道就不脱袜子了。”他说话的时候牙齿打颤。
“我祝愿你脚底长满冻疮，跟玉露蟾的脊背一样大疙瘩摞小疙瘩，疼死你，痒死你。”靳风说。
“不就拧你次‘鹅’吗？你这么咒我。”
“要你听我一次怎么就这么难？”
“我想看看蟾……”
“我拿回来你不能看？”
“看是能看，不过……”
“你站都站不稳还要作死！”
“得了吧，我都翻到玉露蟾脑袋上又下来了。告诉你，我现在参加铁人三项赛都没问题。”叶明瞻嘿嘿两声。
靳风也笑笑，“好，叶铁人，希望你待会儿跳得高，跑得快，千万别扯我后腿。”
“还有什么事要跑要跳？音网升起来了，蟾酥也到手了，玄武窟这摊子事已经……”话说到一半叶明瞻就反应过来了，“啊”一声，站住了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