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色真好!”
良久,徐夫子发出梦呓一般的赞叹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安静。他本可以继续沉默下去,只是觉得那样很没意思。
许天歌虽然不懂,但却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道:“夜色虽美,却也会掩盖许多丑恶。”
徐夫子道:“同样也给了许多人活路,不是吗?”
许天歌道:“然而黑暗终将过去,光明迟早会来。”
徐夫子道:“黑暗逝去光明渐生,也不过又是一个轮回。”
许天歌道:“即便是一个轮回又如何,总有些事情是需要我们坚持的,倘若不然,岂不白白来着人世一遭?”
徐夫子道:“你就不怕我动手吗?”
许天歌道:“我相信你不会动手的。”
徐夫子道:“这么自信?”
许天歌道:“若是真的要动手杀我,对前辈而言,也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徐夫子道:“我确实不会杀你,但会打你。”
说完,徐夫子依然没有动手的迹象,许天歌心中却戒备起来。
徐夫子斜睨了他一眼,道:“没用的。”
只听“啪”的一声,许天歌的屁股上已经挨了一下打。
从火辣辣的感觉上,许天歌判断这是一把戒尺,就是教书先生惩罚不听话的学生时用的那种。
按理说,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超出神念感知,最多不过是修行者身体的速度跟不上神念的速度,因此才会被动的挨打。
可这把戒尺就像穿越了空间一样,直接打在许天歌的身上。
许天歌突然想起了这把戒尺的传说,也明白了眼前的人。
“前辈就是徐夫子?!”
许天歌看着眼前这个像极了邻家教书先生一样的老人,心神之中浮现他的种种事迹,口中不由得惊叹起来。
徐夫子早已司空见惯,道:“即然你能认出老夫,想必也知道为什么来找你。”
许天歌叹声道:“既然您什么都知道,又为何让我出现在这里?”
徐夫子道:“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别人,然而在真正的恶意到来之前,却并不会阻止他们。”
许天歌奇道:“这是为何?”
徐夫子道:“人心最是莫测,成佛成魔皆在一念之间。而在此之前,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
许天歌道:“那您又为何出现在这里?”
徐夫子道:“只是为了劝你们莫要踏上歧路。”
许天歌道:“用您手中的戒尺?”
徐夫子叹道:“若是你们都愿意讲道理,又何须戒尺?”
许天歌道:“听与不听是我的事,但讲与不讲却是您的事。若是不讲就直接惩罚,这样做是不是很容易冤枉我这样的人?”
徐夫子道:“那我们现在讲讲道理?”
许天歌一脸真诚地说道:“我一向都是讲道理的人。”
徐夫子道:“柳七是个好孩子。”
许天歌有些愕然,只好说道:“她是个好人。”
徐夫子道:“你们真的很像。”
许天歌道:“大概我们都比较执着于自己想要的。”
徐夫子道:“不,你们都执着于过去。”
许天歌道:“这样有什么不好吗?倘若我们现在都不记得以前的人,那又有谁知道他们曾来过这人世间?”
徐夫子道:“你们都还年轻,应该多想想未来。”
许天歌道:“未来太过遥远,而我,只活在当下。”
徐夫子长叹一声,道:“我就知道道理是讲不通的。”
许天歌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理,哪怕在别人看来是歪门邪理。”
徐夫子道:“所以,最后的道理还是要落在拳头上。”
许天歌道:“拳头也只能征服眼前,心却会永远反抗。”
徐夫子正色道:“能征服眼前的已经足够,未来终究是你们的。”
许天歌将要答话,一个字还在他的脑海中打转,瞬间就被汹涌而来的疼痛淹没。
他身上的每块肌肉都开始颤抖起来,酸、痛、痒、麻同时袭来,似乎站在这里都成为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
他心里清楚的知道这是徐夫子对他的惩戒。
尽管还是感知不到,但许天歌还是用神念一遍遍的探查周身,试图寻找任何蛛丝马迹。
哪怕气海中的真元一次又一次的被震散,他依然努力的去凝聚,做着在徐夫子看来是徒劳无功的抵抗。
徐夫子摇了摇头,不见他有任何动作,许天歌的承受的痛苦刹那间增加了一倍。
汗水打湿了他的衣襟被,全身如同筛糠一样的抖动,只凭着心中一口气支撑着,方才没有倒下去。
瞬息之间,犹若百年。
当戒尺停下来的时候,许天歌仿佛经历了一场噩梦一样,大口大口的喘着呼吸。
徐夫子道:“现在你可明白?”
许天歌连一丝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好摇了摇头。
徐夫子道:“道理是要力量做支撑的。”
许天歌喘气道:“道理,就是道理。”
徐夫子摇头,有些失望道:“就怕懂得很多道理,你依旧过不好生活。”
许天歌道:“生活就是生活,好或者坏只在我们自己罢了。”
徐夫子道:“确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
许天歌道:“那您更不应该劝阻我了。”
徐夫子道:“我从来没想过能够劝阻谁,只是告诉你们,在这城内,便要遵守我的规矩。”
许天歌道:“这是自然。”
徐夫子道:“那就好。”
“好”字语音犹在,徐夫子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许天歌伫立良久,恢复一丝气力,方才回到屋内。
刚推开门,许天歌便再也忍不住,一大口鲜血从口中喷出,胸口这才好受了很多。
他手扶着门,抬起头想要进去,这才发现房间里原来有个女人,一个站在鲜血前的女人。
女人眼睛很大也很亮,尤其是看到现在许天歌的悲惨模样,眼睛简直要放出光来。
许天歌被看得浑身寒毛乍起。
这种感觉就像小时候在乞讨时遇到的那只盯了他一路的饿狗。
所幸的是他现在已经是一名修行者,真元在他体内急速的流转,带来一丝丝的安全。
女人很快收回了眼光,突然笑了起来。
笑声如铃,清脆响亮。
许天歌打量了女人一眼,便安下心来,道:“原来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