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可以在天上采一片白云吗?”丫头歪着脑袋问我。
“呵呵,那可不行,因为我们会比白云飞得更高,更远!”
“妈妈!妈妈!我们要去多远的地方呢?”丫头无比憧憬地问我。
“比我们去过的湘西还远。”看看四岁半的女儿,不觉中,她已经长成那般神气的小姑娘。
明天,迎接我们的又是一段漫长而奇妙的旅程。
在贵州的大山深处,有一个叫做梅子坝的地方,在这个充满希望的春天,由于天南海北的朋友的共同努力,近两百名失去上学机会的孩子,终于坐进了宽敞明亮的教室里。同时竣工的还有梅子坝附近的艳山小学,那是真正意义上由我们网友共同出资捐建的学校。
早在一年前,我就跟很多朋友们说过,总有一天,我要去那里,去听孩子们琅琅的书声,去见证梦想成真后的喜悦和美好。
那片遥远的土地,吸引我们的还有奇山秀水,民俗风光。这一次,我们还将要穿越黔东南,我要带我的孩子,去了解这个世界,让她知道原来外面还有这么多神奇而美丽的地方。
最大的牵挂——不是贵州人的“贵州人”
路上,非非不止一次地问我:“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见到未未叔叔?”我说:“叔叔去云南了,我们去遵义等他回来。”非非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说:“哎呀,妈妈!还有几天啊?我太想太想他了!”我笑着刮她小小的鼻子,说:“叔叔也想非非呢,快了,我们快要见到叔叔了。”
让非非无比思念的未未叔叔,其实并不是真正的贵州人。有时,你不得不惊诧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我仔细地想了一下,这个让非非念念不忘的叔叔,我们一共就见过他两次。一次是在上海,那个阴冷的冬天,我们为贵州正安县的一所小学校四处募款,有朋友介绍我们参加一个上海的企业家举办的慈善晚宴,我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王未未。他的高和瘦,令人吃惊,他似乎很不善言谈。但是第二天,当他看到慈善晚宴上播放的关于贫困山村的短片,他忽然找到了感觉,因为那些都是他太熟悉的场景和画面,他站在台上侃侃而谈,如同一名最出色的演说家,当他在掌声和鲜花中回到我的身边,他有些羞涩地问:“姐,我说的有不对的地方吗?”
我笑着说:“未未,你讲得太好了!”我转过头,没有让他看到我眼角的泪。他在台上讲述他小学的时候,由于家境困难,他的老师和同学给他凑了一百九十二块六毛钱,他在心里发愿,长大以后,他一定要回馈社会,就像爱的火炬,代代相传!这几句话让我震撼,让我泪流,我忽然明白这名二十三岁的大男孩,为什么南大毕业后会选择到西部做一名志愿者,为什么他会在两年内走遍了正安县十九个乡镇和两百多个自然村,进行了五百多人次的家访,帮助了近两百名大山里的孩子找到了一对一的资助者,同时了理解了他为什么会在那里千辛万苦,被人误解备受打击却从不轻言放弃。
我当时就在心里说:“未未,我们会是你永远的支持者,永远的后方支援部队。”
第二次见他,是去年秋天他来我们农庄。在我心里,他与我已亲如手足。看着依然消瘦的他,我恨不得把农庄最好吃的东西都夹给他,让他在多住几天,养得胖一点。可是,他只住了一晚,就匆匆赶回了贵州,那里有三所由他发起和负责捐建的正在施工的学校。其实他两年的西部志愿者服务已经结束,他自愿留在那里,是因为他实在放不下那些大山里渴望读书的孩子,他不止一次地说,他真想长久地留在西部。
这一次,在我们飞往贵州的路上,他又去了云南,陪同香港的一个助学基金会去签约三所今年要捐建的学校。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梦想可以走这么远,这么久,可以影响这么多的人,虽然我比他大了那么多,在我心里,他始终是我只能仰望的丰碑。
当我们结束了黔东南的旅行,非非终于在遵义的汽车站等到了她念念不忘的未未叔叔。从他们认识以后,这个叔叔的QQ头像就换成了非非的照片,每一次我看着这个头像在我的好友里亮起来,心里就无比的亲切。他在车站一下子就把非非举了起来,很多时候,他其实单纯得像个孩子,一个给山里的小朋友带去福音和希望的大哥哥、大孩子。
去年的冬天,妙妙在QQ上和我说:“姐,我真想去一趟贵州,我想重走一遍未未走过的路。”我是因为妙妙才认识了未未,从她的描述里,我大概地知道了一些他走过的路。谈到这些,她总是一脸的不安:“有一次,未未给我短信,说他坐摩托车进山,天雨路滑,车子的后半轮差点掉下悬崖,下面就是雨后暴涨的江水。姐,你不知道有多危险。”还有一次,好像是冬天,我坐在温暖的家里,在网上碰到妙妙,她说:“姐,未未走在山道上,点着火把,走了八个小时才到他要去的学校。”听这样的讲述,我总是无言,唯有内心的疼惜。
现在,在开往正安的车上,未未抱着非非坐在我的身边,笑嘻嘻地讲他走过的路。有一次,他从山顶上的桴焉镇回正安县城,半路上忽然下起了大雪,道路封锁了,班车停了,他第二天要到杭州参加一个会议,车票已经买好,他就在大雪中的山道上走了近六个小时,一路走回县城。这样的行走对他来说,早已经是家常便饭,山里的很多地方不通车,唯一的交通工具就是两条腿,他常常孤独地在大山里行走,还要背负很重的衣物、书本,他像圣诞老人一样把好心人捐献的礼物送给孩子们。
“姐,还有一次更好玩”,他又开始了绘声绘色地讲述……他在夜里走过一个村庄,十几条农户的狗一路叫嚣着跟着他走,他就猫着腰,很小心地快步走,终于摆脱了它们。“碰到狗的时候,不能大声喊,也不能逃,它们跟着没劲了就不跟了”。他眉飞色舞地总结,一脸阳光灿烂的笑。
在正安的几天,在我们上山下乡的路上,从他的只言片语中,我大概知道了他这几年真实的生活。作为一名国家的西部志愿者,他每个月可以领到六百元的工资,可是在他大量的走访中,看到那些一贫如洗的家庭,那些衣不蔽体的孩子,他总是慷慨地给予帮助。他还匿名资助了十几个孩子。在他住的房间里,我看过一本他的本子,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他这三年来的捐助内容,除了圆山里的孩子读书的梦想,他的捐助还包括一个长春的生病的孩子和一个南京的患病的研究生,他都匿名各寄去了五百元钱……他捐助的人数之多,范围之广,出手之大方让我大吃一惊。最让妙妙耿耿于怀的是有一次,他居然把朋友寄给他的三千多元生活费都买了字典送给学校,六百本字典,每本六块多钱,共计三千七百多元。“姐,未未简直是不可理喻!”我还记得当时妙妙又伤心又气愤地向我诉说:“我帮这个不可理喻的人算了一笔帐,在贵州正安三年,前两年每月仅有国家的六百元补助,后一年仅有一个香港的助学基金会每月发给他一千元的工资,他捐出的金额超过了一万五。”
其实我们还少帮他算了一笔帐,这笔帐也是我到了他那里才知道的,以前我从来没有想过山区的交通费居然如此昂贵。举个例子,从正安到梅子坝小学所在的小雅镇,两个小时的车程,居然要二十一元车钱,往返就是四十二元钱。我问他从这个学校开始考察到竣工,总共去了多少次!他想了下告诉我说大概有二十几次,这意味着光这一个学校,他就自己贴进了近千元的路费。在我的追问下,他找出了一个装满各种车票的大信封,里面是厚厚的一大堆他往返正安的各个乡镇的车票。还有很多都已经扔了,有的大概不到四分之一。
这笔钱是怎么回事?我指着他本子上一笔六百元的运费问他。“哦,那是某个基金会的上海图书组给我发来了二十六箱图书,我到遵义去提货,是货到付款,我就付了六百元。”他很平淡地告诉我。我看他屋子堆放着二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全国寄来的爱心包裹发愣,他告诉过我那些包裹还不到去年的暖冬行动时收到的十分之一。我在心里迅速地盘算,这些货物他从遵义的火车站或者正安的邮局提来,整理好后发放到那些山旮旯里的学校,这个人付出了多少的心力体力,还有人民币!忽然间我无比自责,在我们献爱心的时候,为什么一点都没有为他考虑过呢?虽然他从来都不说,只是默默地,毫无怨言地付出。
你到底哪来这么多的钱呢?我合上他的本子,心如乱麻地问他。我知道他的家庭情况,他的父亲下岗后在小区里找了一个看车库的工作,她的母亲天生听不见声音,他们只有他一个儿子,一个从小就优秀的考上名牌大学的原本有大好前途的儿子。“我只好从我的生活费中挤呗。”他还是微笑着很平淡地告诉我。
在没有钱的时候,他常常每天只花一元钱买两个馒头度日,喝着白开水。“那你没钱的时候怎么下乡去调查走访呢?”我还是追问他。“那就只好走路了!”他告诉我。
有一次,他从梅子坝小学下山,口袋里只剩下了两元钱。他走到天黑终于走到了庙塘镇,在一个小学学校里,他爬进窗户睡了一夜,第二天又走了七八个小时,走回了正安。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在正安的三年,这个一米八三米的小伙子最瘦的时候不足一百二十斤,为什么他患上了一直让他疼痛的肠炎。我们在正安的前两天,我带他到饭店吃饭,想让他补补。他没吃多少就放下了筷子,我知道又是因为该死的肠炎。“姐,我过年回家的时候,吃了好多饭呢!”他讲给我听,我知道他在想念家里妈妈做的饭。看到他住的地方有做饭的锅碗,我走了很远的路到县城唯一的一个菜场去买菜,回来做饭给他和非非吃,他一口气吃了三碗。我给他做了两天饭,第三天,在回贵阳的路上,收到他的短信:“姐,你们快到了吧,我好想非非,还想念你做的饭。”文字的后面,他还打了一个笑脸。我看完想笑,又有点想哭,就像我在他那里的时候,前一分钟我还在想他在那里真好,做了这么多的好事,简直可以说是功德无量。后一分钟我又想,我得赶紧劝他回来,不能在那里再呆下去,他该为他自己,为他的父母,为他的家庭多想一想。
这个不是贵州人的“贵州人”成为了我们在贵州的最大的牵挂,两年来为了共同的目标,共同奋斗和努力的历程中,我早已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兄弟!我的家人!今后,无论他做出怎样的选择,我都会坚决地支持他,帮助他,一起圆我们共有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