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习惯晚睡吧。
谁没有点秘密呢。
现在下午三点四十，我一边在虚拟世界做着客服，一边在听着新淘的歌曲。收到一份邮件，标志着我被招用了，是省重点中学的手工社团老师。想双手合十默念一声感谢。可我没有，因为深秋的CD，让人手冷得发硬。兼职个百十块就能让我合不拢嘴了，何况还是处优地和一群优秀的孩子呆在一起。两所学校在地图上显示相距7公里，我顶着出勤十分被扣光的险，争取着这样一个机会。毕竟对我来说，和兴趣相投的人在一起，交谈也好，切磋也好，比在大教室和万年手机党坐一起有趣多了。迷恋基三的室友还在嗒嗒嗒敲着键盘，一边对着屏幕那端吼麦，一边，呃，好像没什么副业了，只是敬佩她何得的充沛精力，大概对于兴趣，就是这副狂热模样了吧。
我的兴趣，是什么呢。
会把兴趣变成面包吗？我喜欢的那一款。
撒着肉松，夹着芝士。
生活不总是如愿对吧。
说这种话的人，要么是青春期和世界摩擦的少年，要么就是青春快晃完的成年人。
做完小学生的数学题，你会发现，真的需要动脑筋的。让我想起我的小学，五年级以前，非常不感冒数学，甚至说厌恶，其实一句过来，就是懵逼。
一天早上，老师要检查数学练习册，我没有完成，可以说是一笔未动，我就借口说没带就在老师要跳过我要检查后面的同学时，我的好朋友，也就是我后面的那位，小声地说，她的在桌兜里面呢。小声到只有老师，我，我的同桌，她，和她的同桌能听到。然后我就被揪出来，老师一页一页地看着我欠的帐，然后不知道是轮我耳光还是打我手或者屁股。我笑着，答应做到学时内容。哎，其实那种时候，就想给我背后插刀的女孩说一个词，哦那个词，是英文单词，那时候小学英文教材不会出的那个词。
Bitch。
我小学经常是假期作业拖到最后一天，在被窝里打着手电一气呵成。我说我怎么就小学四年级就近视了，原来除了霸占着姥姥家电视机的vip座，还有这样一个原因。然而我还没羞地给我妈说，学习太用功了。呵，小学生，很好玩的。
打住回忆，讲一个故事吧，现在。
有一个女孩子，喜欢睡觉。她总觉得她睡不醒，喜欢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她以为她的一生就要这样过去了，可是一想到自己光怪陆离的梦，各式各样的体验，都好像自己在经历着一切似的，她索性把头包在被子里，蜷好身体，再也不探出来。听到有人远远地呼唤着她，她感觉自己醒了，可她睁眼一看，还是黑漆漆的一片。突然她飘了起来，看到床上，她的妈妈抱着她哭，喊什么她听不到。
吓死爹了，还是不能离现实太远。女孩子开始早起的第一天，对镜子里洗完脸下巴挂着水珠的自己说。
终于下班了，腰背也没有很困。
刚和我妈通过电话。
我说我三十几再找个男人。你们可别给我相亲。我以为正值二十岁热恋时期的我说出这样的话，我妈会诧异。
我妈说同意，说自己当年那么早结婚没有念书。早知道她就去读大学了。
她叫赵丽宏，小名叫三毛，两个都是大作家的同名。她说自己也想写东西，可是，已经写不出什么了。我给过她一个小本子，还有一枚钢笔，尖头的英雄。很漂亮，我觉得配她漂亮的字。她坚持写过几天，我承认我偷看过她的日记，哈哈，就那种一看她的字，就能听到她声音响起的感觉。一直觉得我妈的性格，和陆依萍很像。她的身上有故事。我以为我妈只喜欢过一个男人，就是我爸。
我可是警察的女儿。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总感觉自己的气场很强大，听的人也会突然回神，认真相信我告诫他们的一切。我妈上过体校，寒天冻地里跑圈练靶，她是县上少有的气枪苗子，环环扣心得那种。她说，她得过最好的名次，是全省第二。她视力很好，以至于，我和姐姐在北方的一月躲在小巷子吃雪糕挂着一缕鼻涕样全被看到，结果就是我俩被迫丢掉剩好几口的冰糕，屁颠屁颠地跟着回去。每次我姐和别人打闹，我妈就会先找我姐的问题。我妈很公平。她能很敏感地察觉我和我姐有什么问题，一定不是因为她是个女人，而是她是个警察。
做母亲的，哪个不自私呢。
我小学的时候，又扯到小学了，写过一篇作文，其实三四年级的时候，不知怎么流行起一股抒情风，我的作文也深受影响。一篇文章中，总得有什么啊！伟大的母爱，无私，善良等词眼加一。可我觉得每年每学期语文老师布置的作文，无非是我的寒假，我的暑假，我的国庆，我的五一，我的童年，我的梦想，我的妈妈，我的读后感。我说，老师就这么喜欢通过作文来窥探我的假期生活吗。还好，我比较会编。哈。在写我的妈妈的时候，我写道，我的妈妈很爱我们，她总是每天下午很早回来给我和姐姐做饭。读到这里，我们语文老师问我，你这话不是说你的妈妈擅离职守吗。噢，得了，卖了亲娘。得，我尴尬地说，那也是在下班后我妈回家比较快。对，我妈，做母亲的时候，很自私。她只爱自己的孩子。对我们，她又无私的奉献她的青春年华。看着自己的体格，能骄傲地说，是我妈一口一口喂大的。其实作文并没有什么，现在长大了，了解了一些事，才觉得，语文老师也就是班主任的话，有点味道在里面。
班主任，且称她玉女士吧，按我们这边的口音，会把她的姓，读作玉，还是三声的那种。小学六年，我和班主任，有一段不可告人的关系。其实我很小就怕老师。估计是幼儿园时有个苦瓜脸老师的后遗症吧。班主任是我的大妈，也就是我爸爸的哥哥的女人。这放在小学那个叽叽喳喳的圈里，算是一件轰动的大事了。好像小学的时候，都觉得教师子女还是外戚什么的，都是异族。这个是真的，我有一个朋友，小学是知名老师的小女儿，导致大家都不太喜欢她。很奇怪吧，校园冷暴力，小学就是个典型。不过我人缘还好，这件事情，被少数派知道了，也没怎么影响我。可我面对小学的每一次选拔，都很紧张。我不想自己是因为这段关系而获得什么，可也希望通过引荐而得到什么机会。小学的时候，差不多半个名人吧，因为我的作文，老是被拿去别班读。我印象最深的，可以说是我的成名作，夹黄豆。记一次课堂活动，没什么特别，就刻画了几个神情细节，以及最后一句我们的笑声，站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也能听到。差不多是这样，就这样老师在评的时候，在文段下面画了很多红圈，对于小学生，没什么比这个更好炫耀的了。小学时代的大红花，小红花，铅笔，橡皮，笔记本，都是满满的傲娇啊。
但我最烦，我的大伯指着大妈问我，“你把她叫啥”，我灵便地回答，“在学校叫老师，下课后叫大妈。”男人笑了，可我觉得这个问题，本身就没什么意义。
我很怕和老师说话，可我得装作很熟路地和她们交流。问问题，对，我最擅长的不是求知，而是把自己知道的，或者自己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的问题拿去问老师。我妈说过，你不会就问，老师最爱学生问她题了。我不是同意我妈的话，而是我觉得和老师说话，总得和问题沾点边。一次我上学路上，碰到班主任，我不知道怎么从前面避开她或者一直躲在她后面走去上学，因为她走得真的没我快。我就上前说，“大妈！”，她说“哎？”我忘了自己是怎么balabala了一堆话避免尴尬，只记得我当时为了扯话题，把洗澡都说出来了，我说，“我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事情，就是洗澡的时候，只需要用嘴吐气，就不用呼吸”。她说哦哟。好像不怎么相信我。就像我在课堂上说把冰棒插到水里面，水面没有变化一样，她也不相信我。总之，我不在乎她相不相信我，我只想快完成任务就好了。小学生吗，为了刷存在感，话不当真的。
我妈曾经给我说过，通常即使不喜欢，你也能把你的任务做得很好。差不多吧，我算是这种咬着牙就干活的人。说到贤良淑德，真觉得没有人能和我妈比了。贤妻吧，我妈又当妈又当爹地带我和我姐，良母吧，把我俩照顾得这么好。淑吧，就那几张写真能看。得，又卖亲娘。德嘛，真的是个很不容易的女人，同时照顾着自己的母亲和残疾哥哥。所以我的家庭结构很奇怪，爸爸妈妈，外婆舅舅，我和姐姐，我的记忆里最多的，除了三个人的餐，就是六双筷子五个人的。有一次我给我妈说，我想换个爸爸，换成小蒲叔叔，（当时他们朋友圈里的家庭煮夫），这样我的爸爸就不会一直不在家了。爸爸想出去闯闯，就把这个不大不小的家托付给了妈妈，一两个月回来一次，给我们买很多玩具，新衣服，和水果。说来也怪，自从爸爸不再是个小职员后，很多人开始和我们亲近。在爸爸生意风生水起的时候，送了妈妈一辆红色的别克，很耀目。在我们这样的小街道，会开车的女人不多，开着自己车出现的更少，关于这辆红色的别克，很多人是谱了一些关于我爸的故事的。关键是，我爸亲自带我妈，去西安接的车。噢，这个小县城里的人，原来也很有味道。这个味道，也是一个不会出现在小学英文课本里的，中学也不会。
Bull****。
我没有针对哪个人，而是当时在座的各位。
我爸有一次在家过生日，那是零几年的初春，外面还飘着雪，妈妈在厨房炒菜做饭，我和姐姐玩闹在房间里房间外。几十平米里挤着几个爸爸的好友，闹着，喊着，乐着。那时候我爸很能喝，也不怪男人之间一杯酒。他们把我爸放翻了，也有和我爸一样翻了的叔叔，仰面在我们的卧室床上嘴张着还乱七八糟地说着什么，一只脚撩在床边，身上散着一种热烘烘的酒臭味，知道臭男人这个词怎么来的了。只是心疼我家的床哦。在座的各位当时都是我爸的至交，我爸那么以为的。我爸近几年，不太顺利。可以说四处碰壁，所以那些十年前的至交们，坑的坑，躲的躲，我爸骨子硬，心肠软，我妈抵押了工资折子，连外婆，也拿出自己的退休金，至少说，我爸度过了那个半夜睡觉会坐起痛苦的时期。就不伤他面子了。现在我鼓励他就会说，不要老想着不顺利的事，你要看五年，十年后的发展，男人嘛。他只会说，爸爸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所以他和妈妈无论放弃什么，都没有放弃让我和我姐接受教育的机会。记得他们当时把我姐送进大学时憔悴又欣慰的样子。
一个男人，像我爸这么折腾的，很多，像我爸这么没把握地闯的很少。我鼓励我妈退休后和我爸一起在外面去。省得县城里小天地束着她。我妈曾给我说过，她早已经习惯了没有我爸陪伴的时光，即使退休以后，她也不会一直跟在我爸身边，因为生活方式早已不同。倒也是，我妈朝六晚六，我爸没什么白天黑夜吧。直到2012年，我爸在SD病倒在摊子上，不能说话，不能进食，不能排泄。家里三个女人都不知情。终于有人从SD打来电话，说我爸病了，这几天在住院，我爸接过电话，第一句是，别担心。我妈找我爸快疯了，她在电话里骂着，你个驴日的，你要是死在外面了怎么办。我爸喝酒得了胰腺炎，急性，病症很严重。我们抱头痛哭，第一次觉得，家里有个男人是多么重要的事，也突然觉得电视上那个做戒烟滤嘴广告是真的，片里有个男人在给他朋友说完别抽烟，就歪头离世了，我从小就觉得抽烟饮酒就是一回事。我妈沉重地对我和姐姐说，我要去SD照顾你爸几天。我也不清楚她到底是去了还是没去，记忆断片了。然后我和姐姐躲在厕所里抱头痛哭。就像我妈检查出萎缩性胃炎一样给我们说恶化的下一步就是胃癌，像安排后事一般教我们使用电饭煲，轻轻地吐出一句，你们已经长大了。我妈是个很感性的女人，在那种坚强，乐观的警察外观下，更多的是爱哭，小心肠的小女人。说完，我们三个抱头痛哭。十几岁，我深深地感受到了绝望。可是天不绝人啊，加之主观能动性，我的爸妈现在在距离我一千多公里的家乡一手牵着一手，在冷风中，开着小红车去大姑家蹭饭。定位，SCCD，在这里，我祝爸妈一切安好。
我爸和我妈，怎么说呢，在我所看的所有小说和电视剧里，没有找出能形容他俩路线的一组cp，他们的爱，早已经不算男女之爱，早到什么时候呢，早到我姐还是一条蝌蚪的时候，就变成亲人之爱了。倒不如说他们现在更像谈恋爱的男女，周末或者节假日，我妈就开着那辆小红去西安找我爸去约会了。可以说，是我和姐姐上了大学在外的功劳吧。呵，这声呵，是我作为单身狗从鼻子里发出的。
我妈身体不好，那身膘，也是生了我和姐姐走了样。她有心脏病，做过不少手术。我对生死没概念，只知道电视里演的做手术，都是不得了的天大事。不知道为什么爸爸妈妈出远门，总带着姐姐。大概是她比我多啃两年馍吧。我妈做完搭桥，给我和外婆打电话说很顺利。我就好奇做手术被麻醉了是怎样，我妈说，就像睡着了，我梦到草地上我的小磊子在跑着和我玩。我很容易就构出这样的画面。手术前一天，外婆明明守着电话一夜未眠。
外婆是我最亲的人。
我是外婆最亲的人。
我的外婆，是最棒的小老太，没有之一。她小小的，穿一件我和姐姐穿剩的线衣，套着妈妈给她买的粉红色的毛衫，戴副干活完还没摘得白麻线手套，站在和风和夕阳里，眯着眼睛对我笑。她一笑，就露出了假牙，齐齐的，很漂亮。
“驴娃，给你说个事。”小老太戳了一下我，手上的面还没搓干净。
“你用香蕉皮搓脸，好得很。”
“啊，我知道。”我正在看着电视。
“你看，就这样。”她边说，边把早上吃剩的半根香蕉miamia地吃完然后把皮擦在脸上，她接着说“我搓了几天，感觉这个斑淡了。”我看着这个镜子前没我高的小老太，觉得她又无聊又可爱。
后来几天，我把整根香蕉都涂在脸上。
听说淡斑。
外婆姓李。名，怀文。是个文青出身，小时候演戏，年纪轻轻就去了广播站工作。她最爱说的，除了她爹，就是她如何以初中未完成的状态，拿到高中程度的工作和机会。她一个人带四个孩子，边学习，边工作。和她生活的这些年，我别的没学，就懂了一句话，女人还是要有份工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