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事,仙人断。
王侯将相又如何?这样一个世界里,天灾人害往往身不由己。建国两百余年的海京,换了几代皇帝,换不掉的是这世间百态。
老百姓过日子,平平淡淡是福气,最难熬的是流离失所战火纷飞。还好天人庇佑,海京城已经很多年没有打过仗了。只是半个月前,西城异象犹如天怒,别说平头百姓,就是皇城贵子也只能躲在自家床上胆战心惊。
异象来的快,去得也快,一场大雨之后,天地寂灭。该是哪位神仙,平定了骚乱。
第二天便有胆大好事的人跑去城西,发现那里多了一片湖泊。
此事很快传遍海京城,惊动了王族。一座屹立屹立无数年,横跨两朝的古朴大院,一夜之间消失了,片瓦不胜。
坊间从不缺乏光怪陆离的传说,有人断言是此宅不详,出了脏东西被神仙收服,连同整个院子都被镇压在湖底。
也有人猜测是这院落的新主人本身就是神仙,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舍不得这好院子,一同带上天际。
最奇异的说法是这院子落地几万年,自身成妖化形,飞走了……
无论百姓怎么说得离奇,这半个多月来总有人过来一探究竟,看到原本亭台楼阁变成一片湖泊,无不目瞪口呆。
“哼!我婶子的妹妹的三表哥的二叔跟林家三房管事是拜把子关系,他说林家一家子都是神仙,肯定是把院子变小,带上天去了!”一个八九岁的孩童站在湖边,嘴里吊着毛草,指着湖面说,他的身后有五六个比他小一点的男孩女孩。
这些孩子最近经常聚在湖边说一些惊奇的事情,大都是茶楼里说书人说过的话,在这里被他们编排一番,谁说的越是精彩,听的人人越是深信不疑。
这一日他们又来到湖边“授课”,每个人都表现的煞有其事的样子。就在那个稍大的孩子说到林家养了一条会说话的狗的时候,距离他们不远处的湖面上,无声泛起波纹,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水面冒出。
几个孩子睁大眼睛,紧接着看到一个脸色苍白,双眼无神的头颅露了出来。一阵惊恐的哭喊,所有人撒丫子往家跑,一边跑一边喊:“水鬼!水鬼来了!”
林梵慢慢走上岸边,面无表情,全身湿透。半个月的时间,他彻底绝望了,更多的时间是在漫无目的地在湖底游走,不知不觉中就走上了岸。
腰间还挂着酒葫芦,脚下另一只鞋子也消失了,神情落寞如鬼,后背还残留着许静喷出的血迹。他没有停顿,由西向东走去。
一路人上不说任何话,不看任何物,不想任何事。周围的人渐渐多了起来,看到林梵都是指指点点,然而他却浑然不觉。
直到走进闹市,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多,林梵脑海有一种深深的厌恶感,这种感觉让他看向四周,发现一张张原本平凡的脸此刻变得异常扭曲,林梵感到一阵胸闷,“哇!”得突出一口黑血,头晕目眩。
“三少爷!”一声惊呼从人群中传出,一个老者跑到林梵面前,老泪纵横,林梵迷茫地看着老者。
“三少爷!是我啊!紫东酒楼的掌柜!”老者看到林梵没有反应,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
“紫东……”林梵脑海微微回神。
紫东酒楼是林家在海京城闹市里的一份产业,张卫东觉得只要灭了林家主人,这些看门狗根本不用操心,反而躲过一劫。
掌柜老者原是林家的一门管事,林忠岳带出来管理酒楼事物,除了他,酒楼里也都是海京城的本地人。
“少爷!到底发生了何时?林家……”老者见林梵有了异样,赶忙问起心中疑惑,他这些日子也是去往湖泊多次,但根本没有什么准确的消息。一切都随着林家新院的消失,而变得扑朔迷离。
“林家……林家没了……”林梵低语。
老者没有听清林梵的话语,见大家围着自己与林梵,开口:“少爷,先去酒楼歇息吧,这些日子我把酒楼暂时关闭了。”
林梵没有回答,只是无力地点着头,老者扶着林梵来到街边的酒楼。老者打开大门,酒楼里因为门窗关闭,显得非常昏暗,小二也早已被掌柜打发走了,如今只有这一老一少在这楼里。
一楼十几张桌椅,此时无人,看起来更为萧条。其中有一张桌子上摆着一壶酒,一个酒杯和两道小菜。老者扶着林梵坐到那张桌子旁边,自己站在一侧,一时无话。
“少爷,属下多日不见二爷,好多事情拿不准注意,只能暂时关闭酒楼,在这里借酒消愁,望少爷不要责怪!”老者心思万千,不知如何开口询问。
“借酒消愁么……消得了吗?”林梵听着老者的话,眼睛看向自己的腰间,这是母亲分别之际送他的礼物。许静从来没有送过他礼物,记忆中自己少儿时的玩具都是从林谧那里借来的,更别提什么灵器,许静对于他修仙之事如今虽然不反对,但想来也是不支持吧。
酒葫芦很普通的材质,除了火红色有些显眼,其他地方没有什么特殊。林梵解下葫芦,把桌上酒壶里的就倒进去。老者不明就里,又不敢出声,安静地站在那里。
一壶酒不到酒葫芦的三分之一就没了,林梵举起葫芦对着自己的嘴,仰头喝下去。一股辛辣从喉咙穿过肠胃,以往喝酒林梵都是点到即止,第一次这么不顾及的倒灌。
最后一滴喝完,林梵放下葫芦,怔怔看着。
“再来!”
“少爷……”老者到如今心中有了一些猜测,不由得担心林梵起来。
“再来!!!”林梵没有看他,只是高声再说。
“唉!”老者无可奈何,跑去酒窖抱出一坛酒。
林梵打开酒封,酒香弥漫。林梵把酒葫芦按进酒坛灌满,然后又仰头痛喝。每一次直到酒葫芦里的就全部喝完,他再灌一壶。
渐渐的,一坛酒,两坛酒……林梵边喝,边流泪!桌上的两盘小菜,动也没动。掌柜的看得心惊,林家到底除了多大的事情,所有人连同院落都没了。看到林梵这样,他心中的猜测让自己颤抖。且不提林家几百年的底蕴,就是家主林谷风……那可是金丹修士啊!
夜深,林梵终于喝醉了,手中紧紧拿着红色酒葫芦不肯松手。掌柜的只能把林梵扶进客房,一路上听到林梵说着酒话。
“娘,酒好难喝……”
“娘,我不去找爹,梵儿陪着你……”
“林家,嘿嘿……林家”
一连十天,林梵天天喝酒。紫东酒楼的酒已被他喝的差不多,后来连掌柜的也陪着林梵一起喝,俩人喝得天昏地暗。
“我林进一生修为通天,怎么就配不得她萧璇!”
“我命苦啊,老进棺材了,还没有一件灵器……”掌柜名叫林进,喝多了不由自主想起自己的伤心往事,哭起来比林梵那叫一个悲伤。
一天夜里,一道闪电划过夜空,雷声惊醒林梵,看到趴在桌子上的林进。这个唯一还在陪着自己的林家之人,想起了母亲最后的嘱咐:答应她。
父亲林忠泰,他知道有这么一个人。谈不上仇恨,也谈不上想念,一个远在天边从未见过的人而已。有时候想起他,往往更多的是心疼自己的母亲。
但是,母亲所说的妹妹……我有一个妹妹吗?为什么母亲以前从未提起!
这一夜,林梵想了很多。关于林家的覆灭,关于自己的未来,更多的是关于母亲最后的交代,找到林忠泰和自己的妹妹。
第二天早上,老掌柜林进醒来,满桌嘈杂,桌面上留有一封书信。
“进叔,林家没了。酒楼留给您!保重!”
短短几个字,进进如遭雷劈,林家果然遭遇大难了吗。
那片湖……很久之后有了一个名字:临仙湖
而海京城也在也没有了紫东酒楼,只有一个叫进升酒楼的老店卖着平常美酒,平常牛肉。
离开海京城,林梵直奔陈龙道。他的目标很简单,林家消失,林谧与林若彤还没有得到消息,他这次只是去见他二人。然后天大地大,就要寻找林忠泰。
如今他身上空无一物,林家所有东西都没有留下来。枯蝎战甲也好,化汽符,灵石,灵器等等都彻底被销毁。唯一留下的就是母亲留给他的酒葫芦,还有自己储物戒上里的东西。
他没有选择走张家掌控的幽水河,一个是距离太过遥远,第二个是不确定张家几人是否死在了林家,他并没有看到他们的尸体。
不过这事几率不大,毕竟他在海京城逗留了半个月,若是张家人还活着,应该早就派人来灭杀他了。但出于谨慎,那里毕竟是张家地盘,他还是选择了陈龙道。
陈龙道在海京城西北处,徒步大概需要月余时间。这条路地势崎岖,势力复杂,好在有陈家掌控,倒也没有出现过大的纰漏。只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想走陈龙道的人,多少也抱着遇险的态度。
林梵第一次独自出门,只不过他心情沉重,一路上想的都是如何跟林谧与林若彤诉说林家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