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平十三年八月三十日,林忆慈的二十六岁寿辰,平帝下令让余玲莉和颖德妃协助操办。其实平帝也知道,最让林忆慈心烦的,一是年节,二是她的生辰。年年都要聚集一大堆虚伪的人,而且还必须笑脸迎人,尤其是过生辰,每每笑得林忆慈腮帮子都抽筋了。
宫里的女人越来越多,林忆慈的生日也一年比一年热闹。被幽禁一年多的成贤妃也被放出来了,不过平帝却不再召幸她侍寝,只当宫里没她这个人儿,瀚皇子那儿,也只许她一个月去看一次。既无宠爱,儿子又是旁人的,幽禁一年的日子,似乎真的彻底磨去了成贤妃的棱角,她仿佛被抽走了神魂一般,整日都失魂落魄的。
四妃都齐齐前来林忆慈贺寿,更不必说位份低的嫔妃了。所以说,想不热闹都难,尤其是去年入宫的康容华和三位高人,争妍斗艳,一张张脸蛋,或娇艳或秀丽或清冷或娇憨,端的是风华正茂,光彩照人。
一年新人换旧人,大抵都是如此。哪怕是待在嫔位上的几个嫔妃,对这四位嫔妃也很是和气,保不齐她们其中的谁福气大,怀了龙胎,升上九嫔,也是大有可能的。毕竟这四位,家世不俗,圣眷也不薄。
嫔位往上的嫔妃都是膝下有所依的,或有皇子或有公主,要么二者皆有,就算不得宠,也是轻易难撼动的。所以位份低的嫔妃们,也不敢言语上过多冒犯。哪怕是最冷清的康容华,顶多也只是语气生硬了些,绝不敢失礼的。
只是余玲莉对康容华不满愈来愈多,私底下常常跟林忆慈说:“别看平日里冷着脸蛋,到了皇上跟前,那必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林忆慈倒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宫里女人哪个不得奉承着平帝,康容华一时对平帝冷淡,难道还能一世都撩平帝的脸子?若真如此,一年多来,她也不会盛宠不衰了。林忆慈便劝着余玲莉不要去掺和,去年入宫的嫔妃中,最得宠的四位之间,已经分化成三股势力,唯独康容华独木支撑,谁的处境最不利,那还用说吗?
康容华有的,也不过只是平帝的宠爱罢了。
林忆慈保持着笑靥,对慧贵妃道:“日前江浙进献的松江四鳃鲈鱼到了,正可一饱口福呢!”鱼中最唯美的,莫过四大名鱼:长江鲥鱼、黄河鲤鱼、松江鲈鱼以及太湖银鱼。长江鲥鱼,只在初夏方能捕到,而黄河鲤鱼与太湖银鱼虽味美,却量丰,物以稀为贵,自然也就不稀罕了。
慧贵妃笑着点头:“鲈鱼千里迢迢从松江送来,要保证鲜活,实在不易。”
余玲珑附和着点头,她拿起象牙著夹了一小块鱼肉,道:“这鲈鱼,肉白如雪,且无半点腥味。”余玲珑的话才说道一半,便听得呕的一声,再一瞧,原来是康容华闻着刚端上来的鲜香四溢的砂锅鲈鱼,已经忍不住干呕了。
啪的一声,余玲珑撂下手中的象牙著,她正食欲好着呢,康容华却突然来了这么一下,这不是存心膈应人吗?
坐在康容华身侧的是顾贵人,见状,顾贵人关切地道:“康姐姐这是怎么了?闻着皇贵妃娘娘特意叫人精心烹调的鲈鱼,就那么叫你恶心吗?”
听得这话,林忆慈也冷下了脸,不过她不是针对康容华的,而是顾贵人,看不出来,这顾氏,倒是谙熟挑拨之道啊!
康容华已经急忙了站了起来,朝着林忆慈行礼赔罪道:“妾这两日肠胃就有些不适,实在不是故意在娘娘生辰宴上失礼的。”
慧贵妃忽然笑着说:“这鲈鱼,寻常人自然闻不出半点腥味来,康容华鼻子如此灵敏,莫不是有孕了?”慧贵妃这一句莫不是有孕了让长乐宫中所有人都愣住了。
林忆慈却笑了,仪态一如往常娴雅合宜,嘴上温温吞吞道:“瞧着的确像。”
慧贵妃又问:“不知康容华这个月的月事可来了?”
康容华红着脸,低低道:“已经迟了七八日了。”
林忆慈淡淡挑眉,便道:“那就劳烦慧贵妃先送康容华回披香宫,再传个太医吧。”
康容华急忙摆手道:“妾不碍事的。”
余玲珑冷哼一声:“你若留下,才真的是碍事呢!今儿可是皇贵妃娘娘的生辰,康容华何必这般不识趣?”
如此一语挑破,当真是给康容华难堪。康容华面皮紫涨,如被当场打了耳光一般,良久才忍着屈膝行了一礼,道:“妾告退。”
慧贵妃也忙行了一礼,陪同康容华一并退下了。
谁都知道,康容华十有是怀上了,好端端热闹的生辰宴,自然再也欢乐不起来。酒过三巡,见来客均已就酒足饭饱,林忆慈便提前散了这生辰宴,自己早早落个清净。
午后散宴之后,果然从披香宫传来消息,说康容华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了。余玲莉留了下来,冷笑道:“娘娘,康容华这明摆着是故意在您的生辰宴上耀武扬威呢!”
林忆慈淡淡地“哦”了一声,她自然看出来了。
这一年多来,康容华是很得宠,但也不见平帝给她什么特殊待遇。康容华自负美貌,相比很不甘心,如今她有了身孕,必然重得平帝怜爱,所以康容华便觉得这是天赐的好机会了,一个赢得帝心的好机会。
林忆慈淡淡道:“她也是个蠢的,才刚一个多月,不好好瞒着,竟自己说了出来真以为宫里的孩子,是那么容易能生下来的吗?”像是魏婕妤的身孕,可真是被她捂的牢牢的,知道三日前才被太医诊出有三个月的身孕,倒真是惊到了某些人的眼球,魏婕妤倒是个聪明人。
这番话说得轻描淡写,却透着冷森森的味道。原本,她也不在意康容华这种一时得宠的小角色,可如今连小角色都敢在她面前耀武扬威了,是否是她最近脾气太好了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