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忆慈静静地跪伏在地上,虽说有把握会成功说服皇帝,可心底还是有几分紧张,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只听到自已咚咚咚的心跳声,快而激烈。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有几息,一双温暖的大手扶上林忆慈的肩膀,随后往下,在她的手臂处一托,将她扶了起来,耳边伴随而来的声音是那么的遥远而熟悉:“有话好好说就是了,跪在地上做什么?你刚刚才说过的,地上凉,你就不怕受寒吗?”
林忆慈心中悄悄地松了一口气,便依着那股力道顺势起身,但还是站得规规矩矩的,并没有依偎过去,这个时候,林忆慈可没有在众人面前表演的兴趣。
平帝都站着了,这里也没人敢继续坐着。
慧贵妃急忙跟着站了起来,见平帝亲自去扶林忆慈,右手一扯,竟是将腰间的鸳鸯络子硬生生地扯了下来,心底咬牙切齿地念道——林氏,算你走运!此时她已经反应过来,敢情人家早就在等这一茬,而她居然还傻傻地送上了搭桥用的梯子,只差没问一句“好不好使”。
真是气死她了。
“皇上!”林忆慈任由皇帝牵住她的手臂,低下头,状似有点不好意思。视线不经间意地扫过旁边,却看到蓝采女真正花容失色地瘫倒在地了,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光线问题,此刻的蓝采女,看上去比平日里苍老了几分,眼角竟是多了几条皱纹,容颜颓然。
林忆慈漠然地移开眼,当初既然敢做,现在就不要怕死。
平帝扶起了林忆慈,右手轻轻捏了一下掌中的手臂,道:“来人,传太医院院判、副院判来翠微宫,让他们带上这一年所有的脉案和药方。再传侍御史蒋烈,让他负责此事,至于翠微宫所有宫人,全部看管起来,翠微宫只许进不许出。”
“是。”门外的侍卫走了进来,齐声应道。
“朕倒要瞧瞧,谁敢胆大妄为至此,竟敢在宫中行此失德悖论之事?”平帝的声音淡漠得近乎没有起伏,若是不在意他的说话内容,根本就听不出他有一丁点火气。
慧贵妃说道:“皇上息怒,事情一定会水落石出的,还请皇上保重身体。”
平帝“恩”了一声,又道:“孙庭办事不力,罚杖责三十、停俸一年。皇贵妃辛苦了,不过还是得再辛苦一点,翠微宫这儿,你再盯紧一点。”
“臣妾领旨。”林忆慈说道,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几经折腾,东方已是微微泛白,于是对平帝道,“皇上,一会儿您就该上朝了。侍御史审察案子,也得要时间,您要不要先回养心殿休息一下?”
平帝微微点头,终于露出了一点笑意,道:“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待会朕去看你。”转头吩咐另一个侍卫,“查出结果后,让蒋烈直接到养心殿候命。”
“卑职遵旨。”那侍卫应声道。
终于送走了皇帝,慧贵妃顿时拉下笑脸,冷冷地横了林忆慈一眼,一甩袖,带着澜月宫的宫人们,转身就走。
林忆慈却是完全不在意,对明月说道:“回长乐宫。”回到长乐宫,林忆慈才彻底地放松下来,便发现自己疲累得不得了。
明月此刻才露出惊恐的神情,庆幸地说道:“万幸娘娘反应快,否则,皇上心中起了疑心,终是不美。”
冰心听了这话,身上也吓出了一身冷汗,忙道:“奴婢已经让人备下热水,娘娘可要先冼浴?”
林忆慈也想泡个热水澡,这场战赢了一大半,剩下的就看皇帝心中念着她几分了,是该好好放松一下,于是点了点头,起身往净房走去。
有了侍御史的插手,当天晚上,调查结果就已经呈到了御案跟前。
第二天下朝后,平帝去了长乐宫,还让人请了慧贵妃、令淑妃和颖德妃过来,至于蓝采女以及一干宫人,则是被人带来了长乐宫。平帝看了一眼跪在大殿中间的蓝采女,手一扬,一本脉案并几张写满字迹的纸张就朝蓝采女甩了过去,坚硬的书角刮碰到蓝采女的额头,擦出了一个伤口,慢慢晕出了鲜红色的痕迹。
“蒋烈,你将昨晚对朕所说的话,在这里再说一遍。”
“臣遵旨。”蒋烈拱手应了一声,随后双手自然垂落,说道,“经臣查检,这一年来,后宫妃嫔及其所出皇子公主,就只有昭媛娘娘、充仪娘娘和蓝采女三人所使用的药方中配用了朱砂。其中,昭媛娘娘和充仪娘娘的药方,脉案上清清楚楚地写了是以朱砂入汤药,然后内服。只有蓝丽仪,上面记载的是三月初二,因意外被开水烫伤手臂,延请陈太医诊治,当时,陈太医开的方子中不仅有内服的汤药,还有外用的药粉。那些药粉,里面就含有朱砂。臣也问过陈太医,他说蓝采女受的疡伤很奇怪,以汤药内服,再配以外敷药粉,正常来说,一个月可完全康复,但蓝采女的疡伤却是花了整整两个半月才治好,约摸没有敷药一样……”
蓝采女外面套了一件宽大的白色衣袍,脸上脂粉不施,原本清幽淡然的气质再不复以往,取而代之的是对死亡的焦躁和惊惧。她急急辩驳道:“皇上,天气毒热,疡伤好得慢亦属正常,妾有敷擦那些药粉的。皇上,您信我,我……”
林忆慈对左右喝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堵住她的嘴?御前咆哮失仪,成何体统?”
平帝没有出声,就是默许了,于是几个宫人上前,绑手绑脚堵住嘴巴,动作十分俐落,不大一会儿,就将蓝采女绑得严严密密的。蓝采女不断地挣扎着,裸露在衣裳外面的肌肤被粗糙的绳子磨出了一道道红痕,很快就染红了淡色的强索,鲜血点点滴在地板上。
蒋烈视而不见,继续说道:“院判大人又检查了那个让十二皇子咬过的拔浪鼓,其把柄上的药物成份,确实跟陶太医开给蓝丽仪的药粉成份是一样的。院判大人说,若以朱砂入汤药,用量慎之又慎,可用于外敷伤口,剂量则会偏重些许。另外……”神色颇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