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林忆慈所料,华丽巍峨的泰和宫前,成排地停靠着嫔妃的步辇,当真是要把门槛都给踩烂了。林忆慈和余玲珑联袂赶到的时候,高贵妃、杨德妃、王修媛、谢充媛都已经在场,蓝婕妤和丽容华也在,还有正当年轻貌美的魏贵人更满是巴结之色地看着头绑绷带的成昭容。
今日的成昭容穿得大红大紫,甚是鲜艳,却反衬了她脸色憔悴苍白。到底是狠狠撞了那么一下,只怕失血不少,自然脸色不好。
林忆慈几步上前,把朝着她行礼请安的成昭容给扶了起来,道:“你有伤在身,就不要拘礼了。”然后笑着说,“本宫带了些阿胶,是山东巡抚进献的好东西,你现在正适合吃这个呢。”
成昭容语调柔柔带着点虚弱:“多谢皇贵妃姐姐关怀。”如今的成昭容少了几分傲气,倒是多了几分楚楚可人。林忆慈知道,皇帝就喜欢这个调调。成昭容又婉然一笑道:“皇上也赏赐了妾一些阿胶呢,皇上和皇贵妃姐姐真是心有灵犀呢。”
林忆慈掩唇笑着道:“什么‘心有灵犀’!不过是人人都晓得阿胶补血罢了。”旋即,林忆慈又从袖中取出一只小巧玲珑的珐琅春瓶出来,“这是祛疤的玉肌散,等一落了痂便可擦抹。”
成昭容顿时满是欢喜地接了过来:“多谢姐姐,妾正担忧额头上若是留疤该怎么办呢!”
魏贵人忙谄媚地道:“昭容娘娘肌肤如玉,若是落了疤痕,的确可惜了呢。”
成昭容微微笑着,面有骄矜之色。泰和宫内,一时间倒是姐姐妹妹,其乐融融。可林忆慈离开后不久,那瓶玉肌散便被成昭容叫人给丢出了泰和宫……自然了,林忆慈也没指望悫嫔能用上,那玉肌散不过是随便送去充数的罢了,不算什么好东西。
雍平十年四月二十一日,被幽禁在石家庄的废太子得了高热,开始胡言乱语。四月二十三,废太子陷入了昏迷,平帝让太医们齐聚石家庄会诊。
太医们诊脉后,又查看了废太子的身体,并仔细地询问过内侍后,才向平帝进言:“臣等怀疑,大皇子患上了时役。”平帝下令,全力救治宇文源。然而,四月三十,废太子宇文源治而不愈,病逝,终年十四岁。
消息传入坤宁宫,皇后当即吐了一口血。经过连番事故,坤宁宫早已不复往日的光鲜明亮,连进出伺候的宫人们,都是沉着一张脸,不敢有半分笑容。后殿的小佛堂中,只有一盏油灯孤零零地点燃着,显得孤冷而无助。
铺在地上的半旧团蒲,正跪着一个锦衣华服的贵妇,此时正双手合十,双眼微敛,表情严肃地对着面前的菩萨念着经文。念完了经文,皇后缓缓睁开双眼,却是看着被供在神坛上的菩萨出神,久久不发一言。宫女见状,不由得轻声劝道:“娘娘,天色已晚,咱们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也许皇上待会就会过来看您了。”
皇后轻轻转着手中的红玉佛珠,淡然道:“坤宁宫早就与冷宫无异,皇上不会到我这儿来的。”
那宫女听了也不好受,安慰道:“皇后娘娘,就算为了三公主,您也得好好保重自已啊。如今皇上已是解了坤宁宫的封宫令了,多年夫妻情分在这里摆着,只要您对皇上多说几句好话,保不准皇上就不追究了。”
“夫妻情分啊……”皇后幽幽一叹,嘴角却勾起一抹冷笑,她和平帝,哪有什么夫妻情分?好一会儿,皇后才道:“回去吧。”
宫女忙上前参扶,小心地扶着皇后回去寝殿,边走边说:“娘娘别太担心,虽然皇上现在不爱来,可说不准哪天想起娘娘的好,就会来看您了……”
皇后低眉肃目,听而不闻,任由宫女在她耳边一路叨唠,直至回到了殿中。
五月十五,皇后向平帝递呈疏表,言道:“臣妾自入主东宫以来,受上之厚爱,忝为一国之母、六宫之主,及上表,得椒房仪法、御服冠表,尊贵非常。然妾伏自念,不思而过,自觉幼稚愚惑、不明义理,数及上言,触其怒,犯其事,其罪不可恕……女子当以夫为天,臣当以君为主,虽上念其情不怪,然妾焉敢自得乎?妾愧之,现自请废皇后之位,出居坤宁宫,入护国寺,望陛下恩准。”
此疏一上,满朝文武全部哗然,后宫更是引起了一阵轩然大波。平帝看着手中的折子,上面盖着皇后宝印,思考了一会儿,执起御笔用朱砂在上面写下了批语。“准!”鲜红刺目的字体。
五月二十,诏废后,苏氏于二十一日出居坤宁宫,入护国寺,上赐苏氏法号兰石。五月二十日,御前的总管太监常**便奉旨来了坤宁宫。苏鸣缨看了常**一眼,便直接问:“常公公是来接三公主的吧?”
常**笑着点头:“兰石真人出家,可三公主得留在宫中啊!”
苏鸣缨颔首:“公公说的是。”便转头为淇公主理了理鬓角,露出一脸和蔼的微笑,叮嘱道:“快跟常公公去吧。”
淇公主急忙摇头:“母后为什么要出家啊?”
苏鸣缨眼圈一红,勉力维持着温婉的微笑,对常**道:“常公公,三公主有些倔脾气,我这便劝劝她。”
常**点点头,便退出了正殿。苏鸣缨看着自己依旧单纯良善的女儿,心中泛起一丝后悔,日后若是没了她庇护,她这个女儿可否能承受外界的风雨?瑞皇贵妃、高贵妃,都是她的敌人,只怕不会放过淇儿的……
苏鸣缨急忙道:“记住,淇儿,见到你父皇,千万不要为母后求情。记住,千万要孝顺你父皇,你后半生所能依靠的就只有你父皇了!”苏鸣缨眼圈酸涩,“出去之后,记得小心防备,尤其记得防备着贵妃,母后想着,你父皇多半会让皇贵妃当你的养母,你要防备着皇贵妃!不过,皇贵妃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你好好孝顺皇贵妃,皇贵妃自然也不会为难你。幸好你只是个公主,日后受了委屈。多挨着些、忍着些,等你及笄了,嫁了人,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