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平元年阳春三月,选秀定在初九的黄道吉日。到了提前一日的傍晚,林忆慈乘坐着合乎她郡主规制的马车,来到了皇宫的北门外边。
至于为什么是傍晚……
因为参加选秀的秀女甚多,除了京中的贵女,大雍各地的官员之女,以及各地里正挑选出来的民间少女都齐聚于此。若是选秀当日秀女一窝蜂齐聚,那可要把北门外的整条长街都给堵死了不可,而且还耽误当日的选秀。
所以自先帝朝便规定,秀女要在提前一日的傍晚来到北门,按照家世,由各位管领负责按照提前拟定好的序列,让秀女们“排车”,也就是排列好马车。每家秀女所乘坐的马车(家境不好的也有乘坐骡车的)上都挂着写明了家世、身份的灯笼,倒时候自然有人指挥这马车去各自的位置上排列好,这样的工作要整整持续一个晚上,才能把秀女全都排车妥当。
而在这一整夜里,秀女要老老实实待在车里,一直等到第二日天明,才会被安排进入皇宫,等待初选和殿选两大环节,若都过了,便会被留宫观察,而没过关的便可以直接回家,也就是被撂牌子了。
冰心陪着林忆慈等在马车里,只听得外头嚷嚷之声不绝于耳,暮色便在这嚷嚷之声中渐渐来临,马车外头的灯笼也被点上了,如此一来即使在夜晚,也能看清灯笼上写的字。
林忆慈今年十四岁,自然是要参加选秀的,选秀,不仅是充实掖庭,同时也会为宗室子弟赐王妃、侧妃及侍妾,朝中正四品以上的大臣也会被赐婚。
林忆慈的马车上写着“齐国公林桓之女、兴国郡主”的字样,而同她一起的林语则是“平嘉侯林槟之女”的字样,自然的,林忆慈的马车远远在林语前头。
只是没等马车排列妥当,便有人在马车外头高声道:“林二姑娘的马车请往前头去!”
林忆慈一愣,有些不明所以,将头探出车窗,为林语驾着马车的车夫已经听从吩咐,慢慢赶车往前头去了,林语在马车里头只怕是不好相问什么。
皇宫北门是一座红漆大门,仿佛是巨兽紧闭的嘴巴,上头是黄澄澄九行九列的门钉,代表着帝王之尊,而那每一个门钉都有拳斗般大,在一盏盏灯火照耀之下,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林语一路跟着林忆慈,到了北门跟前,林忆慈和林语的马车被安排在了最前头一列,这才停了下来,而身后还是挤挤攘攘一大片混乱的马车,正在被安排次序。
这时候,后头又来了一辆马车,马车前悬挂的灯笼上写着“正三品户部侍郎苏顺之女”。
对上一旁林语疑惑的目光,林忆慈解释道:“苏顺是逍遥侯的嫡出弟弟,这位姑娘是皇后娘娘的堂妹。”林语此刻才明白,原来被调到前头的只怕十有八九都是宫里的嫔妃或者太妃之类人物的亲眷了。
这辆马车正好安排在了林语马车的后头,这里总共左右靠着路边安排了两排,中央留着半丈宽的过道,供来往行人与马车通过。
那辆马车的车帘子也被掀开,里头走出来一个穿着石榴红云锦襦裙的秀女,穿着打扮俱是华贵,头上珠翠环绕,模样也是十分出挑,生就一双娇艳的桃花眼,鼻尖凝脂,口含朱丹,甚是娇艳动人,瞧着年岁十六七,身材已显窈窕。她看了一眼四周,面露骄矜的微笑,她打量了林忆慈精致深邃的脸蛋一眼,忽的眸子一眯,又看了一眼林忆慈马车灯笼上的字,神情又谨慎了几分,却再度露出微笑,朝她点头,却没有行礼。
林忆慈也忙点头还礼,再看她马车灯笼上的字,正三品侍郎的女儿,这般华丽装束也不足为奇了。
就在林忆慈走神的时候,那苏姓秀女尖锐的声音突然响起,她冲着安排马车的太监怒斥道:“为什么把我排在一个罪臣之女的后头?”
此话一出,林忆慈和林忆慈的脸色都不是很好。林语的脸色更是难看,从前她父亲没有爵位的时候,她好歹也是个正一品国公的侄女,何尝被如此折辱过?脸蛋已经见了几分绛红色。
那太监瞧着也只有二十来岁,被如此斥责,只得急忙躬身解释道:“那位林姑娘是宫里太后娘娘的侄女。”
苏姓秀女“嗤”地一声笑了,那笑容里甚是有嘲讽的味道:“那又如何?不过是一个庶出的罢了,我还是皇后娘娘的堂妹呢!”
那太监急忙作揖:“平嘉侯生前忠心为国,连先帝都封他为侯爷,哪里来得罪臣之称?更何况,这里是皇宫外,还请苏姑娘莫要吵嚷,不过是个排次罢了。”
苏姓秀女却不依不饶道:“不成!既然平嘉侯不过是个正二品的爵位,哪有我排在她后头的道理?我可是皇后娘娘嫡亲的堂妹!”
那太监面露为难之色,她看看前头的林语,可惜林语也不是可以随意揉捏的,她哼了一声,扭头便钻进了马车里,显然是不肯相让了。林忆慈不禁皱了眉头,便笑着道:“苏姑娘若不嫌弃,便过来我这一列吧。”反正她后头还有不少空位呢,排在她后头,总不算是在正二品侯爷之女的后面了吧?
苏姓秀女一愣,只得满不情愿地道:“那便如此吧。”
如此,苏氏登上马车,便叫车夫挪车到了她马车后头。太监见状,不禁松了一口气,忙朝林忆慈道谢。林忆慈心想,还没开始选呢,就如此不太平,等进了宫,还指不定闹出什么样的幺蛾子呢。
夜色渐渐深了,北门外也渐渐排列满了马车,而后头迤逦两排马车一直排列到夜色浓郁看不起的深处,只怕是北门外的整条大街都被占满了。参选的秀女自然是一届比一届更多,今年怕是少说也有千余辆马车。
没过多久,林语趁着夜色宁静,便敲了她的马车的门,过来与她唠嗑,其实主要是抱怨一下方才给她难堪的那位苏姓秀女苏鸣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