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凡刚向紧急出口的方向走了几步,只听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在窗外炸裂,接着整个游轮都陷入了黑暗之中。
停电了?他在黑暗中眯了眯眼,努力辨认着周围的建筑构造,不停步反而加快了步伐,几秒后就进入了紧急出口,看见了楼梯间里的情形。
紧急出口上方那散发着荧光绿的指示灯还亮着,微微照亮了楼梯间的地面。他一眼就发现了横倒在地的餐车,以及覆盖着餐车下部的白布上,皱褶所勾勒出的人形轮廓。
他身体的反应比脑子的转动更快,在他看清那人形轮廓的一瞬,他的脚已一个箭步冲到了餐车旁边,伸手一把掀开了那块巨大的白布——
白布下,梦琬闭着眼蜷缩着身体横倒在地上。
她的正装外套已不知所踪,当下仅穿着薄薄一件白色衬衫,衬衫最上面的几颗扣子已经被解开,让他能清晰地看见她那微微起伏着的白如凝脂的胸口……布被掀开后,她也没有给出任何反应,像是正沉睡着。
他怔怔凝视着她胸口那片白嫩的皮肤以及上面浅浅的红痕,脑中一片空白。难道……她已经被……
这个想法令他犹如遭五雷轰顶,全身上下在刹那间都麻痹了,唯有心脏剧烈地疼了起来。
这时,四面的灯光突然又亮了起来,这一瞬间亮起的光照在她脸上,照亮了她脸上亮晶晶的东西,也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伸出右手食指,轻颤着,小心翼翼地为她揩去了积聚在她鼻梁上的小小泪池,那动作就好像在为一件易碎的瓷器擦去污痕一般。可是无论他怎么擦,那泪池却总也擦不干。
他凝视着她那被**的睫毛下,从眼角源源不断溢出的泪珠,心脏越发揪得紧了。心口那让他快要不能呼吸的疼痛令他的手臂不由自主地收拢,把她那单薄的身子深深揉入了怀里。
“没事了,”他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极尽温柔地轻轻托着她的后脑勺,在她耳边轻轻安慰着:“有我在,已经没事了……别怕……”
在他炙热的怀抱里,梦琬终于微微睁开了眼,在她睁眼的那一瞬,又一滴泪顺着她的脸颊滑下,融在了他们相交的颈间。
一凡……刚才拼命叫她名字的人,果然是他……
她的脑子又僵又木,已经浑浑噩噩好久了,手脚都使不上力,眼睛也睁不开……她无法思考,所以到现在也没理清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她只知道自己似乎被塞进了个小箱子里,后来似乎又被放到了宽敞些的地方,可过了没多久,她再次被装回了那小箱子里……再后来,她的听力有些恢复了,这才意识到自己周围静得可怕……
她是怎么了?被鬼怪抓走了吗?她断断续续胡乱地想了很多种可能,就在她害怕至极的时候,他的声音突然出现了。现在想来,每当她害怕至极的时候,他的声音总是会出现在耳边呢……
她从没听他喊得这样撕心裂肺过,他这样的喊声,就像个溺水的人在呼救一样,真让她都开始心疼了。她好想回答他,可是喉咙却没有办法出声,她拼了命地想要告诉他自己就在这里,她用尽全力地想要唤醒自己被麻痹的神经,终于在一次船身被浪顶得倾斜时,她在刹那间将身子用力向那甲板倾斜的方向撞了过去,终于把这“小箱子”给撞翻在地……
听着他在自己耳边不停重复着的、不知是说给她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的“别害怕”,她的泪水止不住地流下。
一凡……我不怕了,所以……你也别怕了,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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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琬被放在了早上一凡闹别扭时躺过的那张床上,神志终于渐渐清明起来。
她是被他一路抱回来的,从贵宾层到他们所在的房间需要下两层楼梯还要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可他在途中却一次都没有停下脚步过。
现在回想起来,她都不由得吃惊,只比她高一点点的他居然能有这么大的力气……
她的脑子还有些昏沉,让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两只眼睛一直直勾勾地望着他。
他此刻就坐在她身边,眉头紧紧皱着,两眼盯着自己的手专注地思考着什么,故而也并没有发现她那无意识聚焦在他身上的目光。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了。
“梦琬,感觉怎么样?”尉兰君一进门就朝她直奔了过来,担忧地望着她。
她木然地看着眼前这人,费了十几秒的功夫才认出他是谁。她以为自己能冲他笑笑,说自己好得很,可是事实上她却连这么一点点动作都做不到。
“她现在好像只有眼睛能动。”一凡替她开口了,他的嗓音是她从未听过的沙哑。
“我来看看吧。”有个陌生中带着熟悉的声音在尉兰君身后响起,等那人来到梦琬面前,她才猛然发现房间里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这么一个年轻的女人。
“别怕,是医生。”一凡的声音适时地响起。
哦……是医生啊……她在心里点了点头,放下了戒备,任由这人一会儿拿手电射她的眼睛,一会儿又拿指甲掐她的指尖。
这年轻女医生好眼熟啊……梦琬看着她恍惚地想着,是在哪里见过她呢?
还没等她想出个结果,那女医生便收起了那些折磨她的工具,转头对尉兰君说道:“是被麻醉了,下药的人没掌握好剂量,把药下得重了些……不过再过几个小时应该就没事了。”她拍了拍尉兰君的肩:“放心吧。”
尉兰君脸上的担忧稍稍减轻了些,他对那女医生扯出了一个浅笑,可这笑容忽然又是一顿。他凑到女医生耳边,对她悄悄说了句什么,那女医生微微皱了皱眉,脸上有点尴尬,但却仍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梦琬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他们说悄悄话,忽然隐隐觉得左手莫名地有点泛疼。她转不动脖子只能转动眼珠尽量朝自己的左手看去,等她好不容易把自己的左半身纳入视线,却郁闷地想起来自己全身上下都盖在被子里,只剩一个脑袋露在了外面,所以就算她千方百计地向左边看了过去也是什么也看不到的。
为什么左手会疼呢?
她想了半天,最后把目光落在了一凡那只藏在她被子下的右手上。是他在捏她的手吗……明明医生用手指甲掐她她都没感觉,现在却感觉到了疼……她的手该不是被他给捏折了吧?
尉兰君与女医生说完了悄悄话,对一凡使了个眼色,一凡点点头随他走出了房间。一凡一离开,梦琬的手果然立刻就不疼了。
尉兰君带着一凡回到他的房间,关门后他告诉一凡:“天气不好,游轮已经开始返航了,再过三个小时应该就能回到港口。”
“报警了吗?”一凡沉声问道。
尉兰君默默颔首,神色复杂:“不过警察会调查到什么程度就不好说了……毕竟那人的势力确实不小,他跟一些官员交情也不错,说不定最后警察只会拿保安来顶罪呢……”
一凡听了他的话眼中一黯,可他口中却只是说道:“我去打个电话。”他说着走进了套房的厕所,打开手机翻到了一个电话。一凡凝视着这个电话号码,犹豫了好一会儿,终是拨通了它……
在一凡和尉兰君离开后,梦琬与女医生大眼瞪小眼地对看了一会儿,女医生最后善解人意道:“你不用勉强,再睡一会儿吧。”
被一个陌生人这么看着入睡梦琬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可她实在是没法做其他事,于是便决定遵医嘱,放松了心神睡了过去。
她这一睡,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后来还是被林野的叨叨给吵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熟悉的小汽车里,耳畔不断传来林野自责的声音:“都怪我!唉……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会出这种事……我怎么就没注意到你把头发染黑后会跟梦琬的外形这么像呢!早知道这次就给梦琬准备裙子了!唉……不过万幸,还好她没有被……”
“闭嘴。”一凡冷到冰点的嗓音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林野一怔,发现一凡始终皱着眉头盯着后排座位,他这才恍然大悟,也随他向后排看去,果不其然看见梦琬正睁着迷蒙的双眼看着他俩。
“梦琬,还好吗?”林野硬生生对她摆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轻声问道。
她试着点了点头,发现自己终于能动了,便慢慢扶着前排的椅背坐了起来。“我们下船了吗?”她一张口,声音沙哑得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是啊,半夜的时候雷雨交加的,船就返航了。”虽然回答得很自然,可她还是听出林野的声音比往日要紧张一些。
没等她开口,林野紧接着又问道:“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我们待会儿还是去医院彻底检查一下吧,这样才放心……”
她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从指缝里瞄到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一凡表情严肃得可怕。她想了想,没再向林野问清楚自己究竟遇到了什么事,只是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对了,梦琬呐,”林野尽力维持着嗓音中的平静,笑着问她:“你对森蓝无线怎么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