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陈菲事先的布置,因案件还在审理之中,我们在采访中主要是听听各方面的反映,站在公正的立场上,不作任何表态,以免偏袒了哪一方。所以在听完他们的叙述后,我们就决定回局里吃饭。
临走的时候我看到张红玉的父亲眼泪又淌下来了。他说:记者同志,你一定要为我们申冤啊。
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纸。
他说:这是我们在红玉的床头柜里找到的,你拿去看看吧,这是我女儿亲笔写的,你看了就会相信,我说的全是真的。
我接过来一看,是一封复印的信,就把它放进包里,然后我们就离去了。
中午我们在局里吃了一份盒饭。趁着休息的时间,我拿出了那几张纸,看看上面到底写的是什么内容。
李小南:人生本来就是短暂的。在茫茫人海中,两个有缘的人能走到一起,是多么的不易。作为夫妻,为什么一方要把另一方不当人看待,如果不要负法律责任的话,也许会打死她。你口口声声家庭责任,可是你凭良心讲,你对这个家负了多少责,出了多少力。对女儿,从小到大你给了多少实实在在的爱。凭你的一张三寸不烂之舌,话倒是说得很动听,可实际行动到底有多少?
李小南,我们结婚四年,我对你忠心实意,你整天防贼似的防着我,怕我对你不忠,如果我是水性杨花的人,当初也不会傻瓜似的等你了,早就找别人了。小南,我吵一次架,你打我一次,你就伤我一次,为什么要采取野蛮人所用的方法来对待我。我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为什么不能心平气和的讲讲,这种打法,这种打的程度,只有在一方有了外遇时,才会有这种恨意。
我说过,如果你忘不了以前的情,我带着女儿走,不妨碍你的美好生活,我不是那种不讲理、硬拖着你的人,可是你不该这么对我。我也为你付出了很多,孩子生一个,打掉两个,你知道这其中的痛苦吗?
你永远无法理解母性的伟大,没有经历过的人,无法想象。我觉得你的心很硬,缺少同情心,同时,也是不见血不放手,我看你这样打我,总有一天要把我往死路上逼。到那时,你何以面对女儿,我的父母,你的父母?
小南,真的,夫妻之间应该互相爱护,关心,不应该这么折磨对方,对你对我都不好受,你一个大男人,凭力气大些,就打老婆,有何脸面?老婆又没做对不起你的事,让别人怎么说怎么想,老婆好好的,那为什么?其中的说法,我也不用说。
小南,我多么想念我们那一段美好的日子,我好喜欢清醒的你,可是,我觉得那种日子越来越少,你的脾气也越来越坏,这为什么?你能说清楚吗?我不会死缠着你,我知道,你在外面还有女人喜欢你,何况前面的也忘不了你,我算什么,只是你一阶段所需的享受品。现在,你烦了,看什么都不顺眼了,打得一次比一次重,我想,如果哪天你喝了酒,一个闪失,失手把我打死了,小南,你想过这个后果吗?我想,很有这个可能。人不清醒时,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等到那时,你该如何面对亲人们,作何解释?
小南,如果你再不相信我的清白,我只有用死来证明这一切。这种方法书上写得很多,可是,这种代价是家破人亡,很惨重。到时一切也无法挽回。还有,我为什么说去逛商场,说真的,我去开会,吃晚饭,心里很矛盾。一也是同事,大家都去,不去大家都会说,一也是你叫我呆在家里,我在外面,真的每次都是一开完会,一吃完饭,都是急匆匆赶回家,就怕你会生气,其他活动一概不参加。可是每一次稍微晚了些,你都是怀疑、审问、拷打、逼供,为什么,这是用在罪犯身上的,我是你的老婆,是清清白白之人。因为有些事也不是我能左右的,有时晚些了,我都十分害怕,所以,我就想,就说去逛商场,你会相信,其实我们就吃得晚了,可你不会相信,又会大吵大闹,我害怕。你的拳头、脚踏在身上,虽然留下的是伤痕,可也伤了我的心,一次又一次,我不知道哪是尽头,我真的好怕。
小南,如果你这么不放心,你就让我在家做家庭主妇,不出去接触外面的社会。你又要我工作,又要不接触外人,那怎么可能,这本身很矛盾。我觉得你本身心理有障碍,在你的感情生活中,碰到了以前的事,所以你就要求别人怎么样,可对照你,你的嘴也是挂着事业,别人没有事业吗?对别人严格要求,对自己马马虎虎,(此处一句话已被泪水模糊,无法辨认)……
可我总想不通,你一个读书人,怎么这么凶狠的打老婆,这都是山沟里的文盲才干的事,怎么重复在你的身上做。说实话,要不是想女儿,念着甜甜,今天你打我时,我真想一死了之。可是我不想让我的女儿从小成为缺少母爱的孩子,我觉得甜甜是我的一切。我恨你,你的心真狠,这么冷的天,把冷水浇在我身上、头上,还打我的头,卡我的喉咙,每招都想制我于死地。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这么害我,难道这就是你对我的爱?还是恨?
老天啊!谁来救我?谁来关心我,最最爱我的老公,就这么折磨我,打我,我想不通,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当我躺在冰冷的地上发抖时,你没有拉我一把,没有给我一条被子,你咬牙切齿地坐在我的肚子上,一手拿着鞋子,还要抽打我。这种打法何其凶狠、恶毒,你都毫无感觉,象个木头人,正好我月经来,我叫唤着肚子疼,随着我的哀求,鲜血直往外流,你都没感觉,我觉得你好无情。凶残的人大多是对别人的哀求、痛苦、鲜血都没感觉,而且越是这样越开心,好像你有这种心理障碍。每次你卡我的喉咙,都是卡得我差不多没命时,才罢手,好无情,对付一个凶残的敌人,人们才会用狠招。可是,我是你老婆,你为什么要逼死我。我只有撞死在墙上,你才会高兴,解决了你的一块心病,你可以随便怎么做了。
小南,小南啊,每次你打我,我的心都在流血啊,我的命为什么这么苦。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你不是过去的李小南了,自私、暴躁、凶残、心硬、狠毒,用在你身上一点也不过份。你怎么变得这样使人害怕,对待老婆象仇人,是什么人让你变成这样?
真的,小南,如果你看着我不顺眼,心烦,我可以带着女儿悄悄地走掉,不会坏你的好事。只是你不要用这种阴险的手段来对付我,逼我走,我会自动消失,不让别人说你坏话,你都说我不好、对你不忠好了,让别人来骂我好了。如果我的猜测是错的,那你给我多些爱,不要一会儿爱得要命,一会儿又要拿我的命。这样我会疯的,会走上绝路的,我不想让孩子没有母亲。
结束处的字迹大片被泪水模糊,但能依稀辨认出来。看完之后我把它交给陈菲。她也仔细地看了一遍,然后反复地研究着字迹的变化。
她说:这会不会是张红玉在那天临死之前写的遗书呢?
我说:可能吗?
她说:有可能的。比如说,趁着李小南睡着的时候,她爬起来,在床头柜上写下了这份遗书,然后又回到床上继续睡觉,直到停止呼吸。
她又说:因为从李小南的叙述中可以听出,他并不知道张红玉曾经写过这样一封信。但是我们经过分析那天事件发生的全部过程,又觉得似乎不大可能。因为张红玉在当时被打得伤势很重,不大可能具有那份力量来写完这么长的一段文字。
这样我们就得出了一个新的结论,如果这封信不是张红玉在临死之前写的遗书,那么就是在以前写的。而且也是在被李小南打过之后写的。看来李小南并不是第一次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