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诸城,与北方建云国极为不同。南方一城一制,城主多是修为高深的散修,亦或传承千百年的家族。这里水泊纵横,多有丘陵,以至于道路难通,文化繁杂;也正因为如此,未有任何一个势力可以一统南方。建云国地处北方虎视眈眈,但国内势力掣肘,又有一条宽几十里的天堑“鬼渊”横亘于南北之间,百年来计划难行。
纷争不断而又互通有无,这是南方诸城的主旋律,在这种状态下,各处文化的交流碰撞形成了百家争鸣的灿烂胜景,同样的,这里是散修们的天堂。
周梁城是一座小城,地处南方内陆,北面与建云国接壤,从西城门出去一路直行,则会进入浩瀚的萨尔沁大漠,就在大漠的入口处有一片绿洲,名为“萨尔沁之门”。绿洲环绕的中心有一片湖泊,湖面光滑如镜,波澜不兴,每有微风拂过,湖水轻皱,瞬息便会抚平。此湖名为镜湖,来往商旅多在此处取水,都知道这湖的一桩怪事:即便是一片落叶,也无法在湖上漂浮,更不用说泛舟其上了。
镜湖湖心有一小岛,离镜湖岸边颇远,即便登高眺望亦不可见。岛上一片桂树,远观如同一片连绵的粉色云雾,风起时桂雪飞舞,飘香十里,在镜湖岸边都可以闻到。在桂树林的深处,有片寻常的院落,此时最大的一处房间里挤满了年轻美丽的姑娘:有的披散着长发,一身松垮的长袍;有的一身劲装,随意扎个马尾;也有的穿着精致的莲花长裙,如同贵妇。虽说花有百样,服饰各有不同,但那脸上的恬淡之色就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的,都是随和自然,亲切如水;唯有眼神,有的充满好奇,有的若有所思,有的探究,有的怜惜……所有人都看着房间深处床榻上的那个还昏迷着的女孩,正是北村劫难的经历者——宋玉,她一身青色的粗麻长衫,胸脯随着平稳的呼吸微微起伏,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似有转醒的迹象。宋玉旁边坐着一位美妇,灰色的长袍上毫无修饰,简单素雅,头上仔细盘着发髻,插着一根翠玉簪子,虽然略生华发,但面容清秀如同少女,皮肤瓷白,双眉如黛,眼眸清亮深邃。周围的姑娘们在心中暗暗感慨:师傅这副样子,这恐怕就是未来的小师妹了……
“阿珂,”美妇淡淡开口,“拿杯水来,她要醒了”
“诶?!好的!好的!师傅我去了啊~我去去就来~”,群芳深处,有个一身翠绿花裙的小姑娘突然蹦了起来,大大咧咧的一声欢叫,顶着一对羊角小辫,飞也似的跑出了房间。这位阿珂姑娘身量不高,小巧可爱,随着她的奔跑,整个湖心小岛就如同一副黑白水墨画逐渐染上了色彩,瞬间活了起来。就看原本一个个表情恬淡的姑娘们有的抿嘴一笑,倾国倾城;有的捧腹开怀,唇红齿白;有的被阿珂撞到,一脸尴尬,两腮微红;有的摇首无奈,却一脸爱惜;还有的破口大骂,大爆粗口,更惹得美妇人瞥来一眼,妩媚横生……
正在大家因为阿珂的胡闹而喧嚣不停的时候,宋玉儿轻轻睁开了双眼,看到一张异常熟悉的脸庞。然而宋玉儿并不认识眼前之人,只好轻轻发问:“请问姑娘怎么称呼?我身在何处?”
“噗”“哈哈哈”“忍不住了,实在忍不住了”“居然叫师傅姑娘诶!哈哈”宋玉儿的声音方落,屋子里便炸开了锅。一时群芳摇曳,莺莺燕燕,惊得窗外午睡的喜鹊振翅而飞。
“喵~”宋玉床下突然传来一声猫叫,就见一团灰色的长毛绒球施施然滚了出来,双眼一蓝一碧,身有虎纹,环顾了一遍四周,打了个哈欠,便又拖着尾巴钻了回去。
美妇左手轻挥,示意大家安静下来,伸手轻轻按在宋玉儿的脉搏上,微微点头道:“我叫秋容,若论辈分……你可以叫我姑姑……外人则多称我为镜湖居士。”
“你也姓秋么……秋河是你的?”
镜湖居士听到这个名字,眉头微皱,轻轻一叹“他是我的弟弟”
“他在哪里?我想问他……为什么……”宋玉儿想起燃烧着的村庄,一夜失去的亲友,难以遏制的哽咽起来。
房间里的姑娘们见状互望了一眼,牵着手默契地退了出去,把门也轻轻掩上了。
待周围安静下来,只余宋玉儿轻轻的抽泣声,镜湖居士站起身来,望向窗外,“玉儿,秋河犯下了滔天大过,已经自断经脉,回到师门受领惩罚。错已铸成,我等也无法挽回,只是人死并非灯灭,尚有一丝灵性牵扯,若你真心思念亲友,便须与我修行,走出一条你自己的路来……才有微弱的可能,找到他们的转世之人”。
“修行?转世?”宋玉儿听到这些闻所未闻的称谓,神情微微迷惘。
“你且听好,所谓修行,在于格物求知,在了解万物规律的基础上,改造自身。让自己的灵魂更为坚韧,躯体驻世更久,才能见识到更为瑰丽雄奇的广阔世界,而不是受困一隅,犹如井底之蛙。”
“我们镜湖一派,为儒门分支,具是女修,齐心协力,守望相助,于修行界略有薄名。”
“若入我门,从此便以此地为家,以同门姐妹为血亲,遵从门规,不得背叛;若有所违,务必严惩,且满门皆有执法之权。”
镜湖居士回身看着犹在梦中的宋玉儿,刚硬的面容稍有缓和。
“你先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修行的事情不急。”一边说着,一边推门而出,“我会安排人来照顾你的,你且安心。”
“居士请留步……”宋玉儿抬起头,轻轻擦干脸上的泪痕,“有一个面容黝黑的高大男子,是否跟我一起来的?”
“……镜湖不收男修,你好好休息吧。”秋容心中一叹,停步片刻,本想多说几句,奈何性子刚傲,不善言辞,今日所说倍于往常,已达极限,便摇着头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