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云国境内有一条盛产各种矿石的山脉,名为云岭。云岭横亘东西,在东部靠近海岸的地方与红河交错,而建云国都云京便修建在这云岭和红河之间。以云岭为界,建云国也分南北,南面四季分明,景色多变,而北面虽不说冰天雪地,也是寒风刺骨,多有雨雪。
只是这种情况在几十年前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靠近北山的建云国界原本极寒,突然一天暖风吹来,推开了堆积在天空的厚重的乌云,炽烈的阳光播撒下来,不一会儿,城中穿着厚皮袄忙碌的百姓便满头大汗,男人们纷纷吵嚷着当街脱起了衣服,女人们匆匆赶回家换上了几乎从未穿过的南方样式……从那以后,自望雪城一直到云岭脚下,一路都是艳阳高照,万里无云。
此时正值晌午,望雪城中的茶楼里虽然人满为患,但却只有茶杯碰响和桌椅的挪动声,大家都是一副病殃殃打不起精神的样子,自顾自闷头饮茶,懒得说话。二楼靠近街边的位置上坐着一个白发黑眉的老道,桌对面则坐着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的孩童。那老道正手握茶杯,盯着杯中映出的身影自言自语:“方太清已成地仙尊位,能请动他的屈指可数……拦着老道,无非是不想让我去看那劳什子兽潮……这里面弯弯绕绕……唉,白水啊白水,你这榆木脑袋真是不适合这些……”
一边想着,抬头看向桌对面的孩子,那孩子看着也是颇为清秀,淡蓝色的眼眸灵动非常,只是眉宇间略有阴霾,呆坐着不动,也不知想着什么……
话说一个时辰之前,白水道人御剑到了望雪城西北边的山谷,然而除了那群异兽,众派代表已经离开了。白水心中思量着方太清的话,转头御剑直奔望雪城而来,准备去元帅府让身后背着的孩子与那秦病武的女儿见上一面。道人先去给这孩子买了合身的衣服鞋子,在这茶楼里将其唤醒,准备喝杯茶休整一番再出发。
只是自从这孩子转醒便一言不发,无论问什么问题也只是摇头。白水也是无奈,轻轻放下茶杯,暗叹一声,起身牵起对面这孩子的小手,穿过拥挤的厅堂,下楼奔元帅府去了。
元帅府位于望雪城的东北边,历年来北方元帅都驻扎在此处,最开始的时候建云国北方无战事,所以这元帅之位仅仅是个摆设,元帅府自然也就比寻常员外郎的府邸稍大些。这些年兽潮祸乱,秦病武一手组建起建云铁骑,立下不世奇功,却也没有大兴土木,仅仅为宝贝女儿在原本的府邸里建了个小花园。
白水道人对这秦病武为百姓立下的数个功德也是颇有耳闻,看着面前朱红色的大门,默默等待着卫士的通传,心中没有一丝不快。只是身旁的这个孩子似乎十分紧张,竟有些微微颤抖……
等待没多久,便听门里哗啦啦传来众多的脚步声,吱呀~两扇朱红色的大门被一起打开,众多家仆簇拥着一名白衣文士走了出来,这文士国字方脸,一双浓眉之间微微有个“川”字,满面严肃。见到白水道人,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白水前辈之名如雷贯耳,如今登门,府中蓬荜生辉,在下秦病武,快请快请!”
白水微微点头,也不客气,抬步当先而行,顺着仆众的指引一路走到客厅,在左手边安然落座。手中牵着的孩子颇引人注目,站在白水身旁,小脸微白。秦病武紧随其后,在中堂主位坐稳,便有丫鬟纷纷斟茶倒水,端来小食点心。
“白水前辈此次前来,不知有何要事?”秦病武微微转头,瞥了一眼白水身边的孩童。
白水闻言略一沉吟:“无甚要事,此子为源泊道长所救,贫道巧合之下与之相遇,准备带回山门,今日此来,是听说此子与秦双有些情谊,顺路拜访,然后便回山了。”
秦病武仔细打量了一番白水身旁的孩子,记忆中他被秦双带回时衣衫褴褛,浑身伤痕,唯独一双蓝色的眼眸引人注目,此时面前这孩子眼中的蓝色似乎淡了些,略有灰霾……
“白水前辈有心了,此子身手矫健,又有排名布阵之能,”秦病武紧盯着眼前这个传奇一般的少年,“于荒野中引领群狼接战我建云铁骑,丝毫不落下风。听小女说,此子为减少牺牲,主动投诚,这才萍水相逢一场。”
“不过今天不巧,小女远去京都,恐要一月方回。”转过头望向白水,秦病武略露探询之色。
“哦?不知此去何事?”白水闻言有些诧异。
“敢叫前辈得知,紫云仙宫因兽潮一事推迟了今年的收徒计划,小女倔强,听闻此事后便带着贴身随从连夜奔治平书院去了,只留书一封,说是想要试试看能否凭自家本事入得仙门。”一边说着,秦病武脸上露出了意思欣慰的笑容,“不怕前辈笑话,我这女儿,满身的男子气概,建云铁骑里的威望可不比我低!”
“呵呵呵……”白水闻言低笑,只觉得眼前这名元帅外冷内热,是个善人,微微点头道:“治平书院每年科考可以说是场盛世……且不乏公平。平渊界人才济济,恐怕儒门占了一半,确是当兴啊……如此,便不打扰了,贫道先走一步。”说着便起身向外走去。
秦病武深知这修行中人的脾气,不便挽留,于是起身相送,待走出中厅,只见一束波光无声无息的从白水道长身下蔓延而上,白水将那孩童抱起,道了一声:“有缘再会。”便缓缓升至天空,随后化作一条白线,消失在了蓝天深处。
抬头望着白水消失的方向,双鬓的白发在明媚的阳光下反着微光,秦病武心中一叹:“当年未能在紫云仙宫修得仙法,如今看来,有得有失……世间广大,希望双儿不要忘了回家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