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米在混沌中睡了过去,恶梦连连。
同村的一个女孩子诬陷她偷了钱,因为那天她去了他们家玩耍,那是个白白胖胖、眼睛大大的女孩子,双眼的间距特别的宽,看上去有种无辜、呆笨感。她和她妈妈找上门来,不知道和父亲说了什么,父亲一脸阴狠的怒气冲冲走进家门,抓住她就狠狠的揍她,拳打脚踢,一边骂着什么三只手、不要脸、丢我的脸,母亲拼命的冲上去护着她,也一起被打了个半死,直到李小明慌张的跑到外边把邻居给喊过来,才把父亲拦住……
她从睡梦中惊醒,一身冷汗。再也无法入睡。透过天窗,看到天空繁星点点,她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又恍惚起来,这又是一个不眠夜,她打开行李箱,拿出一个棕色的药瓶,用力的握在手里,夜色让人卸下伪装,她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阴狠。
李小米是在早上五点多才重新入睡,一直睡到上午十点多。直到哥哥李小明上来敲门,她瓮声应了之后,李小明才推开门板,走了上来。
房间弥漫着香烟的味道。李小明看着床头的烟灰缸,看起来是妹妹自己带过来的,里面有五六支烟头,李小米背对着他,蜷缩在床上。
“等下起床吃饭,好不好?”
“嗯。”李小米没有动,应声了一句。
李小明长叹了一口气,盘腿坐在了榻榻米的旁边,语重心长的问:“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过了一会,李小米慢慢的坐了起来,“有段时间了。”她的头发凌乱,脸色苍白,她最近又清瘦了,被子簇拥着她,显得更加的柔弱,她自嘲的笑了笑:“是不是想问我脑子出了什么问题?还是想再试图做圣父来挽救这个已堕落多年的妹妹?”
她最擅长的就是这种尖锐的对话,永远能把气氛搞到最僵。李小明抿着嘴暗想。
李小米坐起来打开电暖风,又笑着问:“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怎么一样的父母,居然养出我这样不着调的孩子来?”
李小明不看她,说:“你知道我没有这样想过。”
“这样想也无所谓啊,很多人都这样想啊。不仅这样想,也这样说,我又不是没有听到过。”然后她捏着嗓子开始学:“李建国家的大儿子怎么就那么优秀啊,学习又好,又懂事听话,不过他家的闺女就性格古怪啊,闷声闷气的,不爱说话…….听说为了生她,被罚了好多钱啊,家里啥东西都被搬走了,分的地还是半人地…….”说完还是咯咯笑起来,笑声刺耳。
李小明唯有沉默,他此刻才发现,无论他现在如何的从容有序,如何擅长和社会上的人沟通,在李小米这里,他都显得非常笨拙。或许是她总是能触动他一些过去晦涩又不能改变的记忆,或许是他内心的角落里也充满了愧疚,而这些愧疚都是由于年幼时的无能为力导致,而他现在不想人生太过沉重。他知道妹妹的心结和创伤,他也知道她的心灵现在正无家可归,他想开解她,想努力让她从阴影中走出来,他给她讲道理,却发现他还没有开口讲,她便已经看穿他的心思。他小心翼翼的避免踩到她的痛楚,可是她却毫不在乎的自揭伤疤,血淋淋的展示着那些惨痛的过往——这让他连那些放下过往打开心结不要负重前行这样的话也说不出口。她明明什么都懂,可是却依然如此。他无能为力,唯有沉默以对。
李小米静静的看着自己的哥哥,蓦然露出了一丝惨淡笑容,那笑容非常短暂,像一颗石子落在水面上荡起的涟漪。
李小明低着头拿起李小米的香烟,点燃了一支烟,“以前在公司上班的时候,压力很大,就学会了抽烟。”说着自嘲的笑了笑,又问:“我变了很多吧?可是你却没有半分好奇吗?”
“随着时间的变化,人总是会变的。可是如果偏离轨道太多,那必然是有意外的事情发生,或好或坏。看命运安排吧。哥哥你的确变了很多,像重生一般,应该是遇到了好的意外,请继续这样生活下去吧。”李小米平静的说着。
李小明有些感动,问:“你不打算告诉我你这几年都经历了什么吗?”
“我只是回来看下你们而已,今天我就要回去。”
“什么?等下就走?”
“给你添麻烦了,对不起。”李小米歉意的笑笑,又说:“不要告诉父亲了,我吃完饭就走。”
“我要换衣服了。”李小米坚定的笑着说。
李小明知道多说无益,于是掐断了烟头,站起身来离开。
李小米的“探亲”像是一出虎头蛇尾的闹剧,回来时搅和地天翻地覆,走时却风平浪静。
李小明送走了自己唯一的妹妹后,看着她瘦弱的背影萧索,又是孤身一人上路,心里无限酸楚,想着她最后提出的请求,他也还没有做出一个决定,他不知道是否要答应她。
在李小米坐上去杭州的飞机时,付林被杀案刚刚进入了调查阶段。
付林失踪,对于他的妻子李美灵来说是一件奇异的事,近几年的付林从来没有干过这样的事,做事还是很有交代的,当天晚上没有回家,电话也打不通,她就开始四处联系他的朋友。这几年她把付林管的很死,付林和之前一起混的朋友都断的差不多了,当然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好在付林是开出租车的,她在第二天找到公司,要查付林开的出租车的定位,公司的人一查定位,发现是停在他们的新买的房子附近。李美灵一半心放了下来,一半火又窜起来了,暗骂这个死鬼睡在新家里也不知道打个电话,让自己白白担心了,立刻有种想要去撕了他皮的冲动。
李美灵道谢后,打了个车就去了四季花园。打开大门,就闻到了一股血腥的味道,她仍然没有多想,喊了两声付林的名字,死一样的寂静。她看到卧室的门关闭着,内心有种不安的感觉,推开卧室的门,却昏暗的看不清楚,窗户上粗糙的钉了一整块遮光布,血腥味更重了。她打开灯,待看清楚了眼前的一切,彻底愣住了。
空旷的四季花园飘荡着一个女人尖锐的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