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9
“为什么不报警？为什么不报警啊？！”
餐厅里，花了足足有半分钟，方志远才反应过来，浑身颤抖。
“报警？你认识他们吗？你叫得出他们的名字吗？而且，你让玲子以后还怎么活？她一个女孩子。”
汪春涵轻声笑起来，笑得很恍惚。
方志远突然站起身，“我上去看她去！”
“不要！”汪春涵猛地一把拉住他，恳求地看着方志远，“她让我不要告诉你！她让我死都不要告诉你！她说这件事情只有我和她两个人知道。你婚礼那天，她要带着给你的礼物，漂漂亮亮地出现，送给你。”
“……”
“可是我觉得你应该知道，你有权力知道。我知道你一直觉得自己活得窝窝囊囊，在胡宇和田松原面前总有些自卑。现在你也结婚了，我只是想告诉你，曾经有一个人，曾那么深那么深地爱过你。”
汪春涵看着方志远，泪眼婆娑中看到眼泪从他的脸颊上流了下来。
方志远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
董璇还没有回来，屋子里是黑的，方志远也没有开灯，把自己关在里屋，想尽力镇定下来。
但是心被绞得很痛，痛到咬着嘴唇也忍不住，终于他放开声，在黑暗中，号啕大哭起来。
他感觉自己的眼泪滚烫，不断地掉在地上。
曾经有一个人，这么深这么深地爱过自己，为了自己不惜一切代价。
然而，自己在意过她吗？
非但没有在意，因为那一份不可能，方志远对玲子有时甚至是故意的粗暴。
可她是唯一真正爱过自己的人。
是唯一让方志远真正感受过爱一个人的力量的人。
可尽管如此，他还是无能为力。
因为他已连“能为力”的资格都没有了。
门外突然响起来，应该是董璇回来了，一起回来的似乎还有王雨晴，两人一边开着灯，一边在客厅里说起话来。
“也不知道去哪儿了，这么晚还不回来。”董璇抱怨道。
好像她里里外外张望了一圈。
“你干吗啊？”王雨晴忍不住说，“搞得那么鬼鬼祟祟的。”
“我跟你说个事。”
听方位，董璇似乎把王雨晴拉到了沙发上坐下。
“什么事啊，干吗这么神秘啊？”
“我今天去见过他了。”董璇小声说，“我白天和你在一块儿的时候，不是有个电话进来吗，是蒋大为的。”
“啊？你还和他有联系啊？”
“没有，是他一直在联系我，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听说我要结婚了，这几天一直打电话给我，想和我见一面。我想了想，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今天就去见他了。”
“那……那然后呢？”听王雨晴的声音，相当惊恐。
“没什么然后啊，然后我就回来了。”
“你们之间没干什么吧？千万别乱来啊！”
“没有，什么也没干，只是说了一会儿话。他先求我不要结婚，我说不可能，已经结了。后来他祝我幸福，我说谢谢，然后我就回来了。”
王雨晴长长吁了口气，“刚才，吓死我了。”
“我哭着回来的。”董璇轻声说。
“……”
“我发现我还是爱着他。这么多年来我没有爱过别人，我还是爱着他。他跟我说话的时候，我的手在桌子下面一直抖。我想对他说你他妈现在才说这种话，早干吗去了！”
“……”
“但是我说不出口，因为我知道就算他那个时候想跟我结婚，我也不可能跟他结婚。
他有那么多女人，我怎么知道他对哪一个是真心的？他对每个女人都说一样的话，我怎么知道他对我说我和别人不一样，这句话是不是对每个女人都说过？就算是真的，那又怎么样呢？有些人就是适合恋爱，适合放在心里，不适合结婚的。”
“……”
“我小时候看过一本书，上面说：我们爱的是一些人，与之结婚生子的，是另一些人。我那个时候还奇怪呢，我怎么可能去嫁给一个我不爱，或者说不是我最爱的人呢？
现在看看，现实生活就是这个样子，太爱的人是没有办法结婚的，你和他在一起的每分每秒，你都要心惊肉跳，都要担心他现在在干吗，是不是跟别的女人在一起，他还爱不爱我，他明天还会不会爱我，精神病都要出来的。这还怎么过日子啊？”
“对你来说，结婚就是过日子啊？”王雨晴好不容易挣扎出一句。
“对谁来说……都是过日子啊。”
“那方志远呢，你到底爱不爱他？”
“想听实话吗？”董璇似乎笑了笑，“我不讨厌他，我不可能跟一个我讨厌的人在一起。但我和他在一起不会心惊肉跳，心里很稳，因为不管好与坏，对我来说都是那么回事儿。”
“所以……你不爱他。”
“没什么爱不爱的，结婚谈爱情太奢侈了，我要找的，就是一个爱我的人。”
仿佛要为自己的话找一个有力的注脚，说完，董璇又补了一句，“胡宇对你来说不也是一样？”
语声开始沉默了，然后是窸窸窣窣收拾包的声音，好像王雨晴慌忙地站起来。
“我有事，我先走了。”
王雨晴站起身，然后她呆呆地看着一个方向，董璇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一个叫方志远的男人从黑暗中慢慢走出来，带着一脸的不可思议。
“还是……我先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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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不到我爱的人，我知道愿意再等，疼不了爱我的人，片刻柔情它骗不了人，我不是无情的人，却将你伤得最深，我不忍我不能，别再认真，忘了我的人。”
此时，在胡宇家的阳台，胡宇正听着游鸿明的歌，一脸痴呆地看着楼下如蝼蚁般移动的人们。这些人整天忙来忙去，到底是为了一个爱自己的，还是自己爱的人？
突然，胡宇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背着包的长发女人。
“冉冉！冉冉！”胡宇纵声大喊。
下面的女人没有听见。
胡宇愣了愣神，转身冲出门狂奔，拼命下楼梯。
看到方志远呆呆地站在楼道里，还不忘转头问：“哎？你干吗？”
方志远刚要说话，胡宇已经跑远了。
方志远猛然反应过来，去追胡宇。
前面的胡宇像疯子一样跑着，方志远也疯子一样跟他跑出了大楼。
没过多久，王雨晴也披头散发地奔出来，张望了一下，也跟着方志远的背影狂追不已。
不知道的人……以为这是警匪片呢。
终于，在一个茫茫人海的十字路口，方志远一把扑倒胡宇……前面的李冉冉早已消失在人流中。
“你干什么？你干什么呀？”
胡宇对着方志远手刨脚蹬。
“我有事情找你啊！”
“我不想再管你的事情啦，烦死啦！”
胡宇抱着头崩溃地喊。
没过多久，王雨晴从后面气喘吁吁地追过来，追到他们面前，喘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只是弯着腰喘息，胡宇完全愣住了。
“这……唱的是哪一出啊？”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首歌，曾经以为梁静茹的《可惜不是你》是对深爱的人说的话，后来才发现，那只是对一个深爱自己、自己却无法全心爱上的人的遗憾。
方志远看到王雨晴，一句话也不说地转身走掉，王雨晴竟然也不敢再追，只是陪在胡宇身边。
“怎么了？”
“冉冉，我刚才看到她了……”胡宇眼神灰暗地喃喃着，“她一直都没走，一直在我家楼下呢。”
扶胡宇起来，两个人慢慢地在这个都市的橱窗前走着。
“你真的很喜欢她啊？”王雨晴突然问。
胡宇点点头，“是啊。”
王雨晴笑了笑。
“你笑什么？”
“我只是突然觉得很好笑，你别误会，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王雨晴望着人群，突然转过头，静静地看着胡宇。
这个人……自己从来没有忘记过。
“我只是觉得我们一辈子都在不断地喜欢上别人，其实那个人跟我们也没什么关系，在遇到那个人之前，我们也都各自有自己的世界和人生。为什么遇到那个人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呢？你一定要想方设法地找到那个人，想和那个人在一起，哪怕没有办法在一起，心里以后也有着那个人，不会再忘记那个人，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呢？是什么让我们会这样呢？”
王雨晴一口气问完。
“我也不知道啊。”胡宇苦笑着说。
方志远游魂似的在都市里逛着，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其间，他无法抗拒地去了一次汪春涵家，玲子已经睡了，汪春涵和他坐在客厅里，两个人局促得像第一次见面。
“突然觉得好奇怪，我突然想起你第一次到我家来时的样子。”汪春涵局促地望着茶几，“我电脑坏了，你来帮我修，看到我和我以前男朋友的照片，我说我忘不了他，你说没关系，你会帮我一起走出来，然后我们试着开始……这么想起来，好像昨天才发生的一样。”
看着接不上话的方志远，汪春涵笑了笑，说，“你别紧张，我不是跟你叙旧，我只是想到，现在在同样的地方，另外一个房间睡着一个女孩子，她喜欢你喜欢到付出一切，但你可能从来没有留意过，就算留意过也没有真正当过一回事。在我们心里，永远是自己喜欢的那个人比较重要，但究竟重要在哪儿呢……”
可能就是因为得不到吧。
“我……我从来没有想过……我……”
事到如今，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的方志远也不得不想，他悄悄推开里屋的门，看到玲子熟睡中还是死死地抱着那只熊。
走出汪春涵家，方志远一个人在海边，看着大大小小的船，海风吹来，黎明前江面上起了薄雾。
他突然想到，自己和董璇最开始的时候，也是在一个上午，送喝醉昏睡的她回家，一路上在出租车里她迷迷糊糊地睡着，偶尔睁开眼，看着边上的方志远，又安心地闭上眼。
恐怕就是在那时候……她有了一种安心的念头吧？
然而，对于女人，安心和爱……是两种容易混淆又截然不同的心情。
后者趋向癫狂，前者却趋向稳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