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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中的很多时候,我们都会毫无防备地担负起另外一个角色。这样的角色没有经验,没有课本,只好一步步向前走,直到下一个角色,变幻莫测……
幸运的是,因为我知道,我心里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爱。每一个角色,我都会努力去做好,因为这才是我人生的路……
旭日东升,阳光撒进胡宇的客厅,仿佛投射进一个焚化炉,屋内乱七八糟,方便面的纸筒,pizza的盒子,还有地上散落着七八只黑色的塑料垃圾袋,鼓鼓囊囊。
方志远就站在这样的客厅中央,茫然四顾,一言不发。这时门铃响了,方志远去开门,门外站着探头探脑的田松原。
这是王雨晴和胡宇在电影院分手后的一个月后。
“还躺着呢?”田松原探进头,试探着问。
“嗯,昨天喝了一通宵的酒,刚刚睡下,还没睡着呢。”方志远叹了口气,说。
田松原蹑手蹑脚地走进屋,好像走进地雷区,望着屋内的情形,目瞪口呆。
“这……这什么情况……”
“他说他被抛弃了。”方志远摊摊手,“就像一个垃圾,一个垃圾就应该生活在垃圾堆里。”
“所以他就把自己家弄成垃圾堆?”
“嗯,他说反正也没有女人上门,他也不需要女人再上门。”
“那你算什么?”
“我是收垃圾的。”方志远无辜地说,“等他哪一天真的就这么翘掉了,我就可以把这个垃圾堆卖出去。我昨天问过房产中介了,这栋楼又涨了……”
匪夷所思地看了看方志远,田松原径直走向胡宇卧室,猛地推开门。
幽暗的光线中……
胡宇像木乃伊一样平躺在床上,裹着被子,抬着头,一言不发地看着天花板。
果然是……地狱一般的所在啊……
“嘿!已经一个多月了,”田松原凑过去,像对老年人一样大声喊,“麻烦你开始振作一点好不好?!”
没想到胡宇不为所动,只是嗫嚅了一下。
“好……”
田松原看看方志远,又转头对着胡宇,“那就起床啊!”
不出意料地,胡宇依然……一动不动地看着天花板,无动于衷。
“那……”看励志不管用,田松原只好在床边坐下来,柔声细气,“王雨晴走了就走了,她再也不会回来。可是,你还是有机会去接触很多别的女人啊。你现在这样整天看着天花板算什么?”
天花板有什么好看的,天花板有明媚大眼睛吗?天花板有胸吗?天花板有小腰肢吗?田松原恨不得这么说……
“我不会再接触别的女人了。”胡宇继续以木然的表情无动于衷,“我现在就是个垃圾,垃圾是不会想着被谁捡走的。垃圾只会被扔到垃圾桶里,然后被运到回收站,然后烧掉。翻垃圾桶捡垃圾的,那种人要不比我更惨,要不就是变态……”
思维逻辑倒还真清晰,田松原无语了。
“不过我现在这么看着天花板,是因为我昨天喝多了。”看他不接话,胡宇又耐心解释,“闭上眼睛,世界在转,睁开眼睛也在转,我只好盯着这个灯,不然我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
愣了一会儿,田松原只好又晃晃脑袋,“好了,反正你现在也睡不着,起来跟我下楼一起吃点东西,我有事和你们商量。”
“什么事啊?”方志远插嘴。
“垃圾是不会吃东西的,垃圾也不会跟人商量什么。垃圾就是垃圾,垃圾的使命就是安安分分地做一个垃圾……”
胡宇又恢复了软趴趴的形态。
见胡宇现在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田松原只好叹口气站起来。
“好,你不起床是吧?你不跟我下楼是吧?”他深呼了一口气,“我告诉你,我要做岳父了!”
本来以为这句话的效果是石破天惊,即便不是,起码也是震动屋檐。没想到胡宇连毛都没抖一根,镇定自若地躺在那里。
倒是方志远,先是愣了愣,然后反应过来,转过头惊恐地看着他。
田松原点点头,转身就往门外走。
方志远这下子顾不上他了,原地跺了一下脚,转身就追上去,“哎哎!等等!等等!怎么回事啊?”
两人一前一后追出门外,胡宇家门关上。
刹那间,屋内又恢复了空空荡荡,悄无声息,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一秒,两秒,十秒……
最多也就十秒……
胡宇猛然气急败坏地从床上跳起来,一边穿衣服穿裤子一边嘴里骂骂咧咧。
“妈的,好奇心真的害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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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的咖啡厅,方志远坐在那里,好像等待放榜的高三学生。
倒是田松原,气定神闲地坐在对面,好像胸有成竹似的。胡宇面无表情地走过去,挨着方志远坐下,也露出一副小兔子等待胡萝卜的表情……丝毫没有讪讪的羞愧感。
田松原坐了一会儿,好像领导等待发言,面对着方志远和胡宇,娓娓道来。
“玲子你们知道吧,我女儿……”
方志远还没说话……
“你是不是脑子坏了,还用说?快入正题!”失恋的人,耐心真的很差。
“好,入正题,”田松原本来想学人评书,先来个楔子什么的,从女儿的前生后世讲起,被胡宇一恐吓,也只好叹口气,说下去,“我前两天在街上遇到她,看到她和一个男孩子在一起,十七八岁左右,和玲子差不多大,两个人手牵着手……”
本来想等胡宇求知若渴的表情,没想到边上的胡宇……
幸灾乐祸的心情油然而生,反而转过头同情地看着方志远,“啧啧啧……时间不等人啊……”
什么人啊……
“后来呢?”方志远对胡宇的嘲讽完全没兴致,合格地做着最佳听众,迫切地问田松原。
“他们没想到会遇到我。”田松原继续抑扬顿挫,“我更没想到会遇到他们啦!但我们也不可能装作不认识吧?”他摊摊手,表示自己是无辜被牵连进去的,“然后,她就拉着那个男孩子过来跟我打招呼,说那个男的是她男朋友……”
说到这里,胡宇转头看看方志远,期待痛心疾首的反应。没想到方志远只是一脸严肃地皱着眉头,好像教导主任在听家长抱怨孩子早恋。这种表情让胡宇完全没招数对付,只好叹了口气转头看着田松原。
“很正常啊,那又怎么啦?”
“没什么是没什么,”田松原突然变得很扭捏,“主要是我的态度……”
望着两人困惑的表情,田松原继续说,“你们看我平时也不虚伪是吧,挺正常一个人。对玲子我也从来没说过不许早恋啊,早恋不好啊这种话。但那天我看着那个男生,不自觉地我就……我就……”
胡宇猛然尖叫一声:“你揍他啦?”
“当然没有!”田松原气死了,老是被打乱节奏,反吼一声,“我反而特别……特别严肃,特别高贵,特别居高临下地对着那个男孩子说了声……”
田松原回到当时,以一种睥睨天下的口吻扫视着两人,模拟道:“你好……”就跟首长阅兵似的……
说完,田松原叹了口气,对自己的表现非常不满意。
“后来,连着好几天,我心里一直特别不舒服。”田松原换了个坐姿,“我想我第一次见我岳父,他也是那个德性。我想……什么时候我也变成那样了?我也变那个德性了?”说到这里,苦恼得要死,“不会呀?我当年心里还想呢,将来我要是有个女儿,有了男朋友,我一定跟他特好,待他跟哥们儿似的。但想起来那天,那哥们看我的眼神,就跟看到阎王爷似的。我怎么就那样了呢?心里实在不舒服……”
田松原正在翻来覆去地自我检讨,没想到边上的胡宇开始狂笑起来。
“哈哈哈”
笑得非常放肆。
“你笑什么?这有什么好笑的?”田松原恼羞成怒。
“对不起,你让我再笑一会儿……”胡宇捂着肚子,显得非常开心……把自己失恋的事情忘到九霄云外。
好一会儿才恢复严肃起来,点了点头,“我跟你说,这一切缘于你对自己的清醒的认识。你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人,至少不是什么正经人。但那个场合你一下反应不过来,显得特别道貌岸然,你心里就不舒服了。”
面对这种把自己的意思再重复一遍的废话,田松原气死了。
“这不废话嘛……”他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还用你说,我当然知道,我就是不知道怎么扭转这种局面,我心里鄙视了我自己好几天了。”
胡宇转过头……看看方志远。
像受到某种感召似的,方志远也愣了一会儿,对田松原小心翼翼地试探,“要不我叫你几声岳父?你习惯习惯?以后谁这么冷不丁的站你面前,你都特别自然了。”
“我谢谢您了。”田松原怒道。
“哎!要不这样吧!”胡宇突然福至心灵,兴致勃勃地说,“周末我们在我家开个party,我们把能叫上的都叫上,把玲子和她男朋友也叫来。你就趁这个机会好好调整一下你们的岳婿关系,怎么样?”
田松原还没回答,边上的方志远早已经激动得浑身发抖。
“行行,我同意。”
你激动个什么劲……胡宇还没来得及嘲笑他……
“也不是不可以……”田松原已经接上话,又仿佛思考国计民生似的思忖了一番,“但你家……你家也太恶心了吧?”
说得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