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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一段时间,马子晖和张浩全身心的投入到了货场项目的研究设计当中,现场勘查、数据矫正、风险评估等几乎占据了他所有的空闲,渐渐地忘记了一些烦恼,马子晖还利用自学,给项目建成后的运转情况制作了模拟立体动画。最牛逼的是张浩,他在现场勘查时发现了一个设计缺陷,由于场地的问题,列车进入货场的转场线半径太小,导致列车的速度只能在15KM/H以下,严重降低了货场的工作效率。针对这个问题,他向田爱红建议适当缩短一条货蓬的长度,然后沿反方向建设一条转场线,这样设计的半径几乎是原来的3倍,大大提高了车辆的行驶速度和货场的工作效率。更牛逼的是,张浩的方案居然和系里的轨道交通规划与设计的资深教授、博士生导师的想法不谋而合,这也让田爱红笑的合不拢嘴。
货场的项目一做就是一年,转眼大四开学,对于一个将要踏入社会,准备开启满腔热血的抱负之旅的青年来说,突然让他放下那些曾经怎么也割舍不掉的东西,全身心的接受另外一个新的价值观,这纵然有些唐突,但也是时势所趋。大四,还要面对人生又一个重大转折——择业。
在马子晖看来,校园的招聘现场里的学生,才是他见过的最疯狂的大学生。几乎所有人,为了找到一份安稳的工作,不惜凌晨四五点爬起来,摸着黑早早的来到会场门口排队,一排就从会场门口排到了校门口,长蛇一样的队伍浩浩荡荡宛如一道奇观。更夸张的是那些迟到的同学,他们不惜冒着生命危险,攀墙爬窗,想尽办法也要进入会场。还有些同学,干脆抱着一叠厚厚的简历,见着窗户就往里扔,反正会场一般都在前三层,很容易扔进去,至于简历被扔进去以后的结果,惨不忍睹。
与学生们疯狂的求职需求形成强烈对比的是用人企业近乎敷衍的招聘态度,这一点让马子晖感到非常不满。他们在招聘公告上说的天花乱坠,一副求贤若渴的样子,可是在现场,却只有两种状态:一是那些比较劣势的企业,来者不拒,只要你敢签,没有他们不敢要的,就跟招民工一样,不免让人怀疑;另外一个就是那些高大上的企业,将二郎腿高高翘在桌子上,一副要死不活的表情,应聘者爱来不来,反正一律不签,似乎他们早就有了心仪的人选,招聘会只不过是走个过场。
比起那些挤碎骨头也找不到工作的人,马子晖算是比较幸运的,在系主任的举荐下签上了心仪的铁路A局,跟他一起的还有安茜。宿舍里的其他人,老炮签了一家专门开发制作游戏软件的公司,真准备将毕生所学投入到虚拟的网络游戏当中;何二签了南方一个铁路局,说是向往烟雨蒙蒙的江南水乡,打算在那里相遇一个撑着油纸伞的丁香一样的姑娘;张浩是宿舍里最品学兼优的,他决定考研继续深造,不过,在得知安茜也签了A局,他就整天在马子晖耳边絮叨:“安茜交给你,我放心,替我好好照顾她。”
2
那一年的实习单位,马子晖选择了银川站。说是实习,其实不过是去走个过场、打个酱油而已。涉及到关键设备、核心技术、重要岗位,实习单位根本就不会让你去接触,也不会掏心掏肺的跟你讲,这些都是要你自己在以后的工作中自己去学。再说实习单位不等于就业单位,每个实习的同学都是明事理的,人家不搭理你,也不去烦人家,该干嘛干嘛去,或者干脆跑出去逛大街。
实习的最后一天是客运站,大学生们的到来让那些在站内检票、验票、安监、疏导旅客的工作人员乐开了花,他们把最苦最头疼的都交给了大学生。马子晖被安排在月台,专门查验旅客身份证和车票。在给开往BJ的T1178次验票时,月台上排队的人特别多,在吵杂的人声中,马子晖隐约听到队伍的后面有个女孩跟工作人员的对话:
女孩说:“同志,我身份证刚弄丢了,只有这张票,您看能不能先让我上车?”
工作人员:“不行,必须要两证齐全!”
女孩:“我真没骗你,身份证号都写在票上呢,不信你们可以查啊。”
工作人员:“我再说一遍,上车必须要证件齐全,户籍证明也可以,否则就不能上车,这是规定。”
女孩恳求道:“同志,您行行好,就让我上吧。”
工作人员:“不行,要不你赶紧去找找。”
然后女孩就退出了队伍,没有再说话。
过了一会,马子晖验完最后一张票,火车发出一声长鸣,缓缓启动。就在这时,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大喊:“等一下!”
马子晖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身后的人像一阵风一样从他身边跑过,在他手里丢下一张车票,头也不回的喊到:“给,我的票。”
马子晖翻过车票,仔细一看:车次T1178,银川开往BJ时间和日期都正确。忽然,当看到车票上的姓名的时候,他惊呆了:米小乐。马子晖感觉自己的心重重的跳了几下,但他很快就做出反应,迈起步伐开始追赶。然而,火车已经开远了,女孩的身影也早已登上了列车。马子晖沿着火车行驶的方向拼命奔跑,他迫切的想知道这个女孩到底是不是米小乐,如果是,为什么要躲着他,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所有的疑惑像迷雾一样在他脑海里越积越多,越积越深。
火车越跑越快,最后驶出车站,马子晖一路追赶,脚步越来越慢,直到月台尽头,无奈的停下脚步,看着车尾慢慢消失在视野里,心里说不出的懊恼。
第二日,为期一个月的实习生活告一段落,领队老师带着一帮意犹未尽准备坐火车打道回府。在银川站的候车大厅里候车时,马子晖在经过咨询台时,无意间发现米小乐的身份证就在那里,脑子里又把昨天发生的事回放了一遍,不免感慨万分。
3
回到学校,紧接着就是简单而又令人头疼的毕业论文。说简单,是因为对那些只用了复制和粘贴两种技能的同学,简直就跟玩一样,两个月的论文,他们两个小时就能搞定,老炮就是典型案例。令人头疼的,说的就是张浩这样的确确实实自己创作的,那叫一个纠结。尽管张浩被学校保送到了北交,但他依然秉承着自己一丝不苟的精神,整天泡在自习室里钻研论文。对于一个工科生,文字性的阐述显得尤为困难,有时候抠半天都憋不出一个字,让人看了着实觉得膀胱都疼。不过抄的也罢,自己写的也好,对学生们而言,都有一个共同的收益,那就是通过毕业论文,大家才真正学会了word和ppt。
再然后就是轻松愉悦的答辩,当然,也有个别不愉悦。班里的学霸杨雪娜的答辩就遇到了麻烦,光看论文,写的确实没一点毛病,女孩唯一的缺点是英语不好,四级考了四年,愣是没超越四百分。答辩导师是干什么的,那就是给你的论文找问题的,如果写的没有一点问题,导师们坐那里岂不很尴尬。于是,田爱红问了一个让全场哗然的问题,她让杨雪娜逐句翻译英文摘要,学霸当场气哭了。
再后来就毕业了,离校的最后期限是2012年的6月28日,马子晖记得,那几天的校园显得特别燥热,即将离开的人们,无论以前是怎样的性格,都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空气中到处弥漫着离别的伤感和浮躁。
27日晚上,马子晖一宿舍和班里其他几个玩的好的举行了学生时代里最后一次聚餐,餐桌上,没有豪情壮志,也没有生死离别,像平日里一样,笑的没心没肺。
第二天,就要各自奔前程,要真正离开了,心中一万个舍不得。何二,老炮,安茜,张浩……马子晖把他们一个一个送出校门,在出租车旁紧紧的拥抱每一个就要离开他的人,没有人知道自此一别,再见何期?道一声珍重,轻轻的挥挥手,热泪盈眶。
4
马子晖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因为白禹辰他们学校规定30号离校,所以他决定先到白禹辰那里,等到30号再和白禹辰一起离开。
29日晚上,马子晖,白禹辰和虎子三人悠闲的走在黄河边上,宁静的夜晚,石阶路上往来的人不多,微风扶柳,河水潺潺,阵阵清凉的黄河味扑鼻而来。
“明天就要走了,你们俩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虎子率先问到。
“没有。”二人同时回答。
虎子:“靠,就知道你们两个没有良心。”
白禹辰:“你今天怎么了,平时最爷们的是你,今天却像个老娘们,哪那么多离别感言?”
虎子叹了口气:“行,那今后总该有个打算吧,可以说说嘛?”
这时白禹辰插了一句:“对了,还没有米小乐的消息吗?”
马子晖摇头,“真是奇了怪了,跟人间蒸发了似的,说消失就消失了。”
“没牵没挂,自由潇洒。”虎子仿佛是在说马子晖,又像是在说他自己。
白禹辰:“好好干吧,铁路局前程不错,以你的能力,肯定能有所作为。”
“我看不一定。”虎子说:“我二姐也不签了铁路局,她告诉我那里水很深,越是小地方越明显,所以她不想待了,正准备参加公务员考试。”
白禹辰表示不赞同:“每个局里的情况不一样,非要说有,那只要是中国大地,没有一个地方是光明透彻的,没办法,现状就是这样,但毕竟不管干哪一行,都离不开人才,否则迟早关门大吉,所以你不用担心,虎子那是吓唬你的。”
马子晖一脸不屑,“谁担心了?我对自己很有信心好不好。”
虎子又问白禹辰:“你呢?”
“我?”白禹辰说:“我打算回高中教书,你们可能还不知道,我已经接到了王校长和于老师的邀请,能为母校做点贡献,我觉得很开心,嘿嘿。”
“那你的公司怎么办,谁来管理?”马子晖追问。
白禹辰:“柳静啊,你们知道她在法国学的什么吗?”
马子晖:“什么?”
白禹辰:“现代企业管理,公司交给她,我放心。”
虎子又泼冷水:“你一个破室内设计公司,半年都接不到一单活,上次要不是我爸帮忙给你找了个大单子,估计早倒闭了,再说看看你公司,规模小的可怜,加上你总共不到十人的团队,人家凭什么放弃五百强来给你打工?”
“谢谢啊,就是你给找的这一单子,是公司起飞的起点,我就算倾家荡产,也要把这一单做好,亮出我们的品质,打出我们的招牌,不怕日后没有客户。”白禹辰越说越自信:“至于柳静来不来,你们不用担心,相信我没错。对了,子晖,你还记得蒋志远吗?”
马子晖:“你说的蒋胖子?当然记得,高中时候就是一个战线联盟的。”
白禹辰继续说:“对,就是他,最近我也在积极联系他,听说他在学的就是平面设计方面的,如果能把他给拉过来,那公司的发展简直如虎添翼。”
“要是这样的话,你还是不要去学校了。”虎子说:“你应该在公司待着,亲自兼任CEO,身边加上柳静和那个什么胖子的辅佐,大业可成,还能坐拥美女,可谓财色双收啊。”
马子晖被虎子逗乐,白禹辰皱着眉头说:“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呢?”
就在这时,一个粗矿的声音打断了三人的对话,“站住!”
三人寻声看去,只见一辆黑色的商务车缓缓停靠在路边,一个面带凶相的大汉从车窗里探出脑袋,仔细打量虎子,然后又缩回脑袋,对着车里的人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马子晖赶紧问虎子:“他们好像认识你,朋友?仇人?”
虎子一头雾水:“没见过这号人啊,应该不是仇人吧。”
这时,车门被拉来了,跳下来两个大汉,气势汹汹的朝他们走来。三人见状,第一反应撒腿就跑,因为毕竟来者不善,而且也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和底细。
但没跑几步,又停下了,虎子一副不屑的表情,说:“就下来两个人,怕什么,他们要敢乱来,弄他们就是了。”
马子晖和白禹辰对视一眼,表示同意。
两个大汉走到他们身边,二话不说就要打虎子,马子晖和白禹辰当然不能看戏,冲上去一人一个按倒在地上,然后等虎子起身,一顿乱拳飞腿伺候。
最后打得两个大汉再也不敢站起来,三人才收起杀气。满意的拍拍手。此时再看停在路边的车,车身像喝醉酒的男人,摇摇晃晃不停震动着,车门车窗禁闭,似乎并没有人要下来助架的意思。
虎子吐了口唾沫,骂到:“去******,让小弟在这里挨揍,自己却在搞车震,有钱人的世界真阴暗,可耻!”
“看他们一身酒味,肯定喝醉酒认错人了!”白禹辰推测到。
“我也觉得是这样。”马子晖表示认同。
虎子感慨道:“不仅是个色鬼,还是个酒鬼,既然车上有那么多鬼,为什么下来的不是聂小倩?如果是这样,我情愿被她活活吸成人肉干。”
马子晖和白禹辰不由的开怀大大笑,他们跨过两个大汉的身体,继续悠闲朝前走去。青春,也在他们的笑声里悄无声息的散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