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真的一直等待燕飞虹的海鲜大餐的话那么欧阳君鸿一行人纵然不会饿死但是半死肯定是难免的,不过有了蛋糕、面包和各种海味小吃打底两人倒是一点都不介意多等一会。闻着空中散逸的香气,看着忙碌不停的一对师徒,两人都感觉到燕飞虹对这一顿宴席的重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耐心多等待一下还是不妨的,所谓好事多磨,且看会有什么样的惊喜。
因为菜式较多所以需要使用大桌,如此一来在屋子里用餐的话就有些不适合了,于是燕飞虹直接将用餐地点定在了院中,外面清风徐徐,阳光明媚而不酷烈,对于秋日而言午后三四点的时候正是一天里最好的时光,远比一堆人挤在狭小的屋子里要强百倍。
燕飞虹取出两张两米直径的玻璃转桌和十二套独立的餐具,很不可客气的指挥着几位白衣剑手一起帮忙摆放。她不只是在菜肴上下了功夫,凡是相关需要的都力求做到最好,这一次她也算是在行贿赂之事,所以干脆一步到位,直接用糖衣炮弹将欧阳君鸿打趴下,看他还好意思不帮忙?
等待了这么久,这一顿不知该算作午餐还是晚餐的海鲜大餐终于开始了。雪白的桌布垂着精美的流苏,看上去干净而美观,桌布上是直径略小一些的可以转动的透明玻璃桌面,玻璃上磨制着一些精美的图案,一套套精致的餐具对应着舒适宽大的藤椅摆放的整齐有序,在加上满满一桌子从未见过的精致菜肴,饶是欧阳君鸿和姜离俱是出身不凡,一时也都有些暗暗心惊,不知道燕飞虹摆出这么大的场面究竟是为了什么,要说仅仅是为了招待他们那是谁都不信的。
燕飞虹才不管他们想什么,这本来就是一件两利的事情,一旦事情能成,长远来看还是欧阳家更有利一些,就算不成功也没什么,就当招待朋友了。两米直径的圆桌仅仅坐六个人实在有些稀疏,何况其中还有两个孩子凑数。燕飞虹一视同仁的为六位护卫剑手另摆放了一桌,无论桌椅、餐具、还是菜肴都一样,不然的话他们大概饿死也不会和他们的主子同桌吧。燕飞虹不想去强迫别人的改变自己的意志,她所能做的只是按照自己的办法尽量方便别人。看得出这些剑手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感激的,这是真心和平等的力量。
取出一瓶佐餐的葡萄酒,燕飞虹为欧、姜两人一一斟酒,殷红的酒液在晶莹的高脚杯中荡漾着美丽的光晕,在这个还没有玻璃的年代还是很能唬人的。郑瑾愤愤的陪着自己的小师弟和小师妹喝葡萄汁,对于师傅未成年人不得喝酒的说法非常不满,要知道她这段时间可没少喝,怎么突然间就变成未成年人了!
无视了徒弟愤愤的目光,燕飞虹举杯对欧阳君鸿道:“上一次在莲城却是天心怠慢了,这一次就当是一点弥补好了,当时情况实在有些特殊,还望先生担待。”言罢一饮而尽。
她与欧阳少羽平辈相交,郑瑾与欧阳少羽差不多同龄,一直以来也是平辈相称,而她又是郑瑾的师傅,所以对欧阳君鸿她一直以先生相称,也有些平辈相交的意思。她对于欧阳君鸿的感觉不错,觉得他心胸疏朗开阔,为人正值豪爽,颇有几分侠义之气,值得一交,而欧阳君鸿对她的感觉明显也不错,两人隐隐有些忘年交的意思。
欧阳君鸿举杯相还:“天心你言重了,我们之间就不必客气了,我还没感谢你对少羽的提携照顾呢。”莲城当时是什么情况他又岂会不知,如何还会怪罪?两人相视一笑。
燕飞虹重新斟酒,这一次遥敬姜离道:“这一次贵客临门,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姜公子海涵了。”
姜离眼神明亮,看着这个奇特的女子,和气的回道:“天心居士客气了,久闻居士大名,今日冒昧来访本就是姜离唐突了,何来海涵之说。而且能得居士如此盛情款待姜某深感荣幸,这份情谊姜某心领了。”两人亦是相敬而干。
其实三人都明白彼此之间都是在客气,算是应尽的礼仪。不过三人都是爽快坦荡之辈,虽是客气倒也并不显做作猥琐,即便是知道对方应该还有别的事,也并没有起心防备或是推诿,客气之中已然表明心意。
接下来宴饮算是正式拉开了帷幕,推杯换盏之间极是酣畅,欧阳君鸿和姜离两人对于满座的海鲜菜肴都是大为赞许,这一点倒是真心实意的,两人从未想过平日里上不得场面的海物竟然也能制成如此大宴,一些曾经不屑一顾的东西竟然如此美味。
燕飞虹也就借此良机开始普及起海洋知识,对于每一道菜品从用料到做法、从养生到医用全都讲了一个透彻,甚至连一些海鲜原料的生长环境和生活习性都会讲解一番,不时的还会引申出一些相关的菜式和其他一些具有药用或是养生价值的海产,听的在座诸人大开眼界。
欧阳君鸿第一次确信燕飞虹确实是佛门尊者,他今日算是见识了佛门所谓的舌灿莲花了,以他大半辈子的人生阅历也不由自主的被燕飞虹所描绘的海中世界所吸引。他看了下在座诸人,发现连邻桌的那些剑手都在凝神倾听。然而看着燕飞虹依旧在卖力演说的样子,欧阳君鸿心中越发的猜疑起来,无论是自己所知的那个心地善良、神通广大的佛门尊者,还是儿子口中的那个外表美丽贤惠,实则狡猾、小气、还有些懒惰的形象都与现在这个样子的她有些不符啊,甚至可以说是大相径庭。
习惯她了总是有些漫不经心的样子,难得见她对什么事情如此上心,欧阳君鸿露摩挲着下巴露出了饶有兴趣的神色。此时的他自是早已看出今日自己才是燕飞虹的目标,他相信燕飞虹的人品,所以并不担心她会有什么过分的要求,只是一时想不通她究竟要做什么。难道是想要做这些海产的生意,所以需要欧阳家的帮助?但那似乎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啊,好像还不值得这个淡泊而骄傲的女人放下身价如此殷勤吧?心中竟有些期待起来。
燕飞虹说的虽然多而庞杂,但大多有理有据,众人也都自有见识,所以倒也并不怀疑她的话的真实性,只是有些疑惑她从哪里知道的这些知识,她所讲述的东西虽然一直都是围绕着各种海产,但涉及的知识却包含了地理、生物、物理、气象、厨艺、医学、养生七个方面,其学识的广博繁杂实在让人咋舌,要知道那其中的大多数知识可是书本上所没有的。
欧阳家和姜家这样的世家大族中都有着历代族人收集的海量藏书,那是世家根基传承的一种保障,所以世家之中才会人才不断,可欧阳君鸿和姜离自觉也算是族中精英了,但是对于燕飞虹所讲的很多东西仍旧只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一些东西干脆根本就听不懂,只是凭着自身的经验阅历感觉是对的,而这还只是她有目的的围绕着海产方面的东西在讲述,那论起所有学识来他们究竟差了多少?两人心中都隐隐有些不舒服,被一个女人超越的感觉自然不会好受,何况还是远远超越了不知道多少。
一旁的郑瑾听得心中崇拜,虽然师傅讲的她大多也是听不懂,但她见过师傅骗人是的样子,她还是第一次师傅见如此卖力的忽悠人,所以她觉得无论师傅说的那些是真是假,这两个人怕是都跑不掉了,不过这一次师傅盯上的好像是欧阳家,那位姜公子怕是被殃及池鱼了。
相比欧阳君鸿,姜离心中的惊异其实要更大一下,因为燕飞虹话语之间偶尔会涉及到瀛洲,所以他也就开口试探了下,结果发现她竟然真的对瀛洲有所了解,有些东西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但他回忆了一下听说过的传闻和一些被忽略过去以为没用的信息,发现她说的极有可能都是真的,这让他大为吃惊。不过他也发现了燕飞虹知道的仅仅限于瀛洲的山川地理、河流气候和物产分布这些方面的东西,对于瀛洲的城池分布、人文历史方面的情况确实并不了解,显然并没有真正去过那里,这让他不自觉的松了口气,不然的话他心中就不仅仅是惊异而是要戒备了。
欧阳君鸿看看宴席也差不多了,就直接开口道:“想不到这些海物之中还隐藏着如此多的学问,今日真是大开眼界,天心你可是想做这海产生意,如今看来倒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选择,如果用得着欧阳家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
他对于这些东西是真的不是很在意,家族的生意一直都有专人在打理,他通常是负责花钱的,如今既然她想要做这方面的生意,那他丝毫不介意相助一臂之力。且不说这本就是一件双赢的事,单只是能够用一点人力钱财交好于她欧阳君鸿就觉得值了。
燕飞虹摇头:“不是我要做这方面的生意,是欧阳家要做这方面的生意,我一个方外之人要那么多钱财干什么?而且我生活富足,并不需要再多添烦恼。”
这一下欧阳君鸿倒是真的有些吃惊了,燕飞虹费了那么大力气难道就只是为了给欧阳家送好处?一时间他有些惊疑的看着燕飞虹,等待着她的解释。一旁的姜离也饶有兴趣的看着两人,丝毫没有觉得自己被冷落了。
燕飞虹知道他有疑问,灿然一笑道:“欧阳先生不必多虑,天心确实有一点小小的要求,希望欧阳家在初期能够提携一下这里的村民,他们都是一些靠海为生的渔民,平日里生活都很艰辛,这对欧阳家应该并不困难。”
欧阳君鸿非常诧异的道:“就只有这些?你费了这么大精力难道就只是为了这些村民?”他实在是有太过吃惊了,想不到她如此费神甚至不惜自降身价竟然是为了这些和她没有多大干系的渔民。
燕飞虹理所当然的道:“是啊,就是些,这一段时间我可是住着人家的房子,还收了人家的东西,没少受他们照顾,现在快要走了,自然要有所回报的。”
欧阳君鸿一时有些无语,不过很快他又开怀起来,他真的觉得欧阳家能够与她交好实在是一个最正确的选择,这样的朋友有多少欧阳家都不嫌多。于是他开口道:“你放心吧,以后欧阳家的东西都从这里采购,价钱上也定然不会亏待他们。”他想着既然燕飞虹如此看重这些渔民,那他不妨就大点卖个人情,虽然这样会受到一些制约,但他认为这是值得的。
谁知燕飞虹却摇头否决道:“不必那样的,我的意思是说只要在初期时给他们一些帮助就可以了,我已经将一些海物的处理方法教给了他们,足以使他们占取一些先机。再说没有人能永远依靠别人的帮助生活,他们终究还是要靠自己的。”
顿了顿燕飞虹又继续道:“如今人们只是对大海缺乏了解,海中奇珍无数,绝大多数海产都对人都大有好处,而以大海的广博足以养育全天下的人还富富有余了。而且海味一道其实也不过是一个引介,一旦形成了大型稳定的供需规模那么海洋贸易也将飞速兴起,其影响将远远不止一州一地,甚至都不止大明一国,全天下靠海为生的人都将受益无穷。而凭借着地理和气候的优势,临海之地将会变得越来越发达,那个时候大势所趋之下即便是欧阳家也不可能垄断所有的利益,何况是一个小小的村落?我只希望欧阳家占得先机之后不要对后来之人太过打压。”说完向着欧阳君鸿郑重一礼。
事实上从一开始燕飞虹想的就不仅仅只是简单的报答一下这里的人对她的照顾之情,甚至也不仅仅是想要兴盛海产生意,她真正的目标是海上贸易,她希望能够开启这个世界的大航海时代。
这个世上没有人会比她更了解大航海时代一旦开启会带来怎样的影响了,趁着如今的世界海洋并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海上的势力大多还处于空白,如果能够提前在海上占得先机,那么所有的炎黄子孙都将受益无穷。虽然这种想法有些心血来潮,可她还是那么做了,这本来就是一件宏大却又漫长的事情,她也没想过要一下子成功,路要一步步走,那么不妨就让大航海时代先从卖海鲜开始吧。
此时欧阳君鸿却和姜离一样一起傻在了那里,原来他一直都猜错了,他们考虑问题的角度从根本上就是不同的,而且他怎么也想不到这小小的海味之中竟然还有着如此的宏大而深远的规划,这大概才是能让一个大修行者放下身段的真正原因吧?再想想她这次在越州的所作所为,欧阳君鸿肃然而起,正身施以大礼,这一刻他是真心佩服起眼前这个女人的心胸和气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