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班的乐姬们都纷纷变了脸色,领头的姑娘自然认识大名鼎鼎的知州家公子曹寅,更深知黄万荣这类人不好惹,便忙打圆场道:“几位可别因为我们几个小女子斗气,既然二位看重我们,我们这就随二位过去。”
刘零向来不拿面子当回事儿,依旧举杯自饮自酌,拿起筷子夹菜下酒,连回头看热闹的想法也没有。可麻烦向来不会因为你不去理会它就不找到你身上来。黄万荣此时似乎意犹未尽,又看向了席位旁一群乖乖坐好的学生们。他看到观心时,似是双眼放光,又伸手一指道:“这个人,我也要了。”
在座的几位哪还不知道这黄万荣是什么意思,梁国从来不缺少好男风的士大夫,现在看来,水贼也颇好此道。观心虽然年幼,但生的面红齿白,骨子里又有着教养极好的儒秀味道,八成是入了黄万荣的眼。
观心自然不知道这黄万荣存的什么心思,涨红着脸站了起来,仿佛带着“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壮士情怀,高声道:“贼子莫要猖狂,难道还以为我等真还怕了你不成!我便随你同去,也好教你知晓我璃州男儿的胆色!”
还没等刘零说话,白慕亭却慌忙拦下了观心,“你去做什么,和这两人在一起能有什么意思。再说这璃州也并不是那所谓的江南水路总提督说了算的。有我白慕亭在这里,还轮不到你出头。”
观心悻悻然的坐下,依然用憎恨的眼神盯着黄万荣。
黄万荣面无表情的转身对曹寅道:“曹公子,我刚才说的话你没听到吗?那我就再说一遍,这个人,我黄某人要了。”
曹寅咬着牙腹诽这黄万荣的不良嗜好,但又不想就此得罪了他,看这孩童也并不是哪户人家的子弟,想来就算送给黄万荣,应该也是无碍,便上前笑道:“还不知道这是谁家的孩子啊,慕亭你也不给姐夫介绍一下。”
白慕亭冷漠道:“介绍就免了,你也不要乱攀什么亲戚。我姐姐就算嫁给大街上杀猪的倒茶的,也不会嫁给你曹寅。观心这孩子,你们是想也别想的好。”
曹寅怒极反笑,“你们还真要为了个孩子和我翻脸不成?惹恼了我无关紧要,但惹恼了黄少爷,恐怕你们家里都吃罪不起!”
却听锵然一声,洛云飞已然拔刀出鞘了,楚文举上前拉他未果,反而被洛云飞一把甩开。洛云飞持刀站的笔直,冷冽道:“我洛云飞天不怕地不怕,进了璃州水师这么多年,竟没见过血,一直深以为憾。今日既然碰上了大名鼎鼎的水贼少当家的,少不得要领教一下。”
黄万荣并非惧怕刀兵的人,这许多年跟着父亲黄贤南征北讨,将江南水路捅了个通透,虽然武艺微薄,但向来是个敢搏命的好手。见洛云飞拔刀出鞘,也面色冷峻的将随身带的佩剑拔了出来。两人身后本站好了五位壮汉,都是刀头舔血的水贼精英,此时也凑上前来,为少主助阵。
“唉,大家何必动刀动枪的呢?”刘零这时候才站了起来,走到曹寅与黄万荣面前一拱手道,“在下只是个教书先生,没见过这么大阵仗,你们这又是刀又是剑的,弄的我心里怕怕的。曹公子,你也劝劝黄公子,快让人把刀剑都收起来。咱们有话好商量。”
黄万荣只是盯着他看,并未答话。但一旁的小萝莉们可不干了,她们经过刘零音律、诗词上的教导,本来一个个都打心眼儿里钦佩这位新先生,没想到一到紧急关头,这位先生竟然一点骨气也没有,完全靠不住。
白觅儿皱着眉嘟着嘴巴,只觉得自己的脸面都被老师给丢尽了。
曹寅拍了拍点头哈腰着的刘零的肩膀,笑吟吟道:“想不到你虽然和璃州有名的四大废物混在一起,倒是挺识时务的。我那妹夫要是有你一半的聪明,也不知能让我少为他操多少心。”
白慕亭攥紧了双拳,皱着眉看向刘零,未曾言语。洛云飞倒是怒气冲冲道:“刘先生,我本以为你还算是条汉子,没想到临阵倒戈的缺德事儿你干的比谁都顺手。”
刘零回头眨了眨眼,怒声道:“你闭嘴。今天的帐我刘零还没和你算清楚。”
又来到黄万荣的面前躬身道:“黄少爷既然看上了观心,那是观心的福气。我呢,是观心的老师,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就做了这个主,让观心陪黄少爷去一趟,您看如何?”
黄万荣眼中神采奕奕,面带笑意的点了点头,又看向那观心。观心气呼呼的站了起来,“老师,你让学生很失望。今日之后,你我再无师徒关系,我观心不屑让你这等不分黑白的人教!”说完观心就走上前去。
等黄万荣伸出手想要拉观心一把的时候,刘零依旧脸上挂笑的从怀中飞速拔出了一把匕首,电光火石之间猛然插进了黄万荣的心脏。霎时流血汩汩,黄万荣满脸的肌肉扭曲到了一起,面带不信的神色死死盯着刘零,身躯发抖,霎时就软倒在了地上。
刘零转身怒喝道:“洛云飞,你他娘的还等什么!”
洛云飞持刀上前,便与堪堪反应过来的黄万荣的几个侍从斗在一起。几个人见黄万荣已死的透透的,本就无心恋战,只想着回璃河里去给当家的报个信儿,再加上洛云飞本身竟然也武艺不错,边打边退,最后跳下楼梯纷纷逃了。”
曹寅以袖掩口,惊呼:“刘零,你惹了大祸了!你知道杀了他会有什么后果吗!”
刘零双手依然微微颤抖,却笑呵呵的上前狠狠扇了知州家的衙内一巴掌,“老子管你什么后果,我杀的是水贼,不找你爹讨要赏钱就不错了,哪管什么后果!”
又蹲下身子慢慢的将匕首从黄万荣的心口拔了出来,心道老头给的这把匕首还真是锋利无匹,一刀捅进去直插到底。黄万荣倚倒在墙上已然了无生机,刘零轻轻扇了扇他的脸蛋,面带狰狞的低声道:“叉你爷爷的老阉货,喜欢当玻璃也就算了,把算盘打到老子的学生头上,你以为我刘零是泥人?”
直到这时在场的所有人才反应过来。楚文举慌忙的上前挡住了一干小萝莉的眼睛,不让他们瞧这血腥场面,白慕亭来到观心身边低声问道:“吓到没有?没事吧?”
观心却是眼中放光,神采奕奕的盯着刘零和死去的黄万荣,自语道:“没事,没事。老师这一刀真是干脆利落……先前我还责怪老师胆小懦弱,想不到他这么有血性。”
楚怜怜、洛凝早就吓的呆了,白宛若等孩子早已经哭出声来,那几个乐班的歌姬也是心有余悸,站的远远的,只有白觅儿飞快的跑上前,从怀里掏出手帕细细的擦拭起刘零脸上飞溅的鲜血,“老……老师,你没事儿吧?你放心,我会让爹爹保护你的,水贼不敢来找你的麻烦。”白觅儿一边怕的浑身发抖,小脸煞白,一边又小大人似的安慰起了刘零来,让本来仍然心中紧张的刘零失笑出声。
这时候追寻那几个仆从无果的洛云飞也回来了,他将染了血的刀收入鞘中,拜倒在地,高声道:“刘兄高义,我洛云飞领教了。此事我愿与刘兄一力承担,街头斩首还是牢底坐穿,都绝不含糊!”
刘零笑了笑爬了起来,“云飞严重了。只是杀个水贼而已,大义上不怕人找我麻烦。各位毕竟家大业大,与这江南水道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不便出手,我刘零就是光棍一条,正是‘匹夫一怒,血溅五步’。”
曹寅这个时候颤巍巍的扶墙站了起来,用手指着刘零道:“刘零,你完了。不说黄贤会不会派人来杀你,光是因你惹恼了水贼,利益受损的所有士绅就不会放过你。你还是趁早写好遗书,洗干净脖子等死吧!”
刘零心道,家里供奉了个那么酷拽的老头子,恐怕我还未必死的掉。他拍了拍屁股,上前一把抓住曹寅的衣领道:“你说的对,反正我他娘的是活不长了,要不然,先宰了你为我陪葬?”说完还当着曹寅的面亮了亮那柄沾满鲜血的匕首。
曹寅脸色发白,双眼一翻,竟是直接吓得昏了过去。
刘零踢了躺在地上的曹寅一脚,也不管他是真昏了还是在装昏,对几个才子拱了拱手道:“今天这事儿连累诸位了,改日我刘零若不死,必定请酒谢罪。”心里却是对老头子充满了自信,自己应该……大概死不掉的吧。
白慕亭神色郑重的应道:“刘兄莫急,此事我还需和家父商量商量,想出个折中的办法来。你且放心,既然已经让你做了我白家的先生,就绝不会把你交给那班水贼。”
刘零无谓的笑了笑,摸了摸面带忧色的白觅儿的小脑袋,喃喃自语,“小丫头,老师能不能继续教你,就看家里供奉的那一位了……”
夜凉如水,刘零手持酒壶,缓缓倒酒入杯,又一饮而尽。
李太白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手中一坛据说是璃州最好最贵的竹叶青。
“老头儿,搞的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