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阁不为所动,嘶哑的声音在废弃矿洞中不断回荡。
“老师可没教过你们背信弃义。”他低沉一笑,言语愈发刺耳,“不过我们都是黑暗中的老鼠,信义只是口头上的托词。但是我的‘同伴’们,有些东西远比言语更有力。”
对于这群家伙的“背叛”,雅阁其实早有预料。家园的上层既然已经派出了蔷薇卫队执行灭口任务,那同样更不会遗漏物美价廉的矿区老鼠们。只是人有亲疏,事有远近,上层绝不会向一群老鼠和盘托出。以他以往的经验判断,这些家伙应该只是接受了“搜寻并杀死某个指定人物”或者“留意某些突然出现的生面孔”之类的任务。
人皆自私,生存在“家园”这种末日堡垒更是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发挥到了极致。即使酬劳微薄得可怕,也能让这群家伙抱成一团排挤所有后继者。他们绝不会知道,自己已经参与进一场黑幕重重的大猎杀。
而雅阁的机会,正在于信息的不对等。
“齐贝林,让你养的小崽子们收起那廉价的敌意,我的委托远超你们这群老鼠的想象。”
为首的矮个子犹豫一下,最后还是做了个隐蔽的手势,示意自己的人先等等再说。
“夜枭,先说说你的委托。”
雅阁心中暗笑,鱼儿上钩了。
“暗杀任务,蔷薇卫队。”
矮个子齐贝林倒吸一口冷气,有些勉强地笑道:“夜枭,不得不说,你总是能找到这种……神奇的委托。”
他下意识舔了舔嘴唇,即使被兜帽遮住了半张脸,依旧难掩露骨的贪婪。
“那么,报酬呢?如果还是像上次那样用垃圾敷衍我们……我觉得,有些旧账就得好好算算了。”
“放心,这次的雇主很慷慨。”雅阁故作嘶哑地笑了笑,就像真的夜枭般刺耳,“灵能装备。”
这段不算太短的单词饱含魔性,当即便让围着他们二人的老鼠们陷入了骚动之中。但雅阁似乎仍觉得诱惑不够似地,又吐出了更具魔性的话语。
“七件,甚至包括枪械。”
“不可能!”齐贝林失声叫道,连声音都忘记了掩饰,显出了那稚嫩的少年本质,“怎么可能会有枪械?!”
雅阁耸耸肩,轻松地道:“我怎么知道,这是雇主的出价。”
“你有什么证据!”齐贝林深吸口气,强迫自己从巨大的诱惑中挣脱出来,急迫地道。
“看到这个了吗?”雅阁从腰间的武装皮带上摘下一个不起眼的金属圆盘,唯独中心因着的翠绿火焰型标志极为醒目,“一个神奇的小东西。”
他轻柔地抚摸特殊装备,目视那群老鼠死死盯着圆盘的视线,眼神中满是讥讽。
那种令人作呕的贪婪,隔得这么远都清晰可见。
“只要按下这里的开关……”雅阁指尖微微一顿,老鼠们的呼吸顿时粗重了许多,“就会形成一个半径五十米的静音立场。”
他毫不犹豫地地按下按钮,周围瞬间便陷入了彻底的沉寂。没有隐隐传来的采矿声,没有呼吸声。一般来说,人在这种环境下听觉会被自主增强,不仅可以听见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甚至可以听见血液在体内流动的声音。
然而此刻,这些声音统统消失了,只有极致的安静。
老鼠们的嘴一张一合,举动愈发慌乱。那种心焦感几乎可以让人崩溃,就算经过专业培训的雅阁都忍不住有些发毛,下意识又按动了一次按钮。
瞬间,声音归来。
“呼,呼,呼……”齐贝林他们不停地喘着粗气,刚刚他险些没失控。事实上,他已经放声尖叫了……万幸没人能听见。
“这个委托,接不接?”雅阁有些发颤地道。可惜没人听出他的慌乱,只有爱琳茜丝瞟了他一眼。
齐贝林狼狈地用袖子抹去额头上的冷汗,低声吼道:“老规矩,时间,地点,目标,数量!”
“四个,最多不超过六个,其中半数是辅助能力者。这不是你一个人能吃下的委托,齐贝林。”雅阁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伏击地点雇主已经设好,离预定的时间还有……”
他默默想了想,续道:“半小时。我给你十分钟,去召集你能找到的所有学员。十分钟之后,就算我等得起,我旁边这位雇主派来的监督女士……”
齐贝林也没废话,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按部就班,让人心情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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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后。
雅阁坐在石头上,双手无力地摊着,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在他身边,那位黑发侧马尾女士正在……翻花绳?!
还神特么翻出了埃菲尔铁塔!
“啐,上层人的怪癖。”齐贝林身旁的少女隐蔽地吐了口唾沫,不屑地低语道。
“人齐了吗?”雅阁的声音有些无力,似乎是对旁边这位“妙龄淑女”的兴趣爱好感到绝望了,“三个人?”
他自动忽略了六个领头羊身后的小崽子们,甚至连当事人自己都浑不在意这种无视。能在家园生存十年的普通人,自然已经接受了自己矿区老鼠的身份。只有能活着完成任务,喝上一点上位者漏下的残羹冷炙,他们才有希望摆脱这种命运。
表面上看,他们只是从用完就丢的廉价垃圾变成了不那么廉价的消耗品,但本质上,这是一种阶级的晋升。从此以后,他们将不再是只能被人俯视的最底层垃圾,而是成为“俯视者”。然而无论他们再怎么努力,也注定无法再进一步了,“下等人”已经是“家园”绝大多数居民能够达到的顶点。
可即使只是这种小小的、近似于自我安慰的“晋升”,也能让人趋之若鹜。
“……只能召集到这些人。”齐贝林沉默片刻,低声说道,“拉贝尔、撒托和齐格为他们的愚蠢付出了代价,罗拉、阿德里安、安德烈和昂去外城区后也与我们失去了联系。”
“十二个弟子,只剩我们五个。”少女并没有故意压低嗓音,言语中隐藏着一丝悲切,“这次委托之后,还能剩下几人?”
雅阁微微皱眉,哑声问道:“齐贝林,艾玛她?”
“精心培养的手下被雇主杀人灭口,自那之后她就有些……‘悲观’。”齐贝林低笑一声,微微带着一丝嘲讽。
“朱斯蒂娜不是什么手下!”艾玛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声音,愤怒地道,“她是我们的姐妹!”
“嘿,你还听老师的话。”齐贝林嗤笑一声,不屑地道。
“如果不是老师,你早就已经像只老鼠似地死在阴沟里了!”艾玛愈发激动,也让二人之间充满了火药味。
“让,夏洛特呢?”雅阁懒得理会那对前情侣之间的争吵,转而向最后的同学问道。从认识他那时开始,这家伙就一直很沉默,属于一棍子下去都打不出个屁的类型。然而不知为何,雅阁总觉得今天的让·伯纳德有些不对。
他身上……隐隐约约多了些意味不明的东西。
“她接了外勤任务,现在还没回来。”让低声回道。那家伙一如既往地穿着黑色外衣,静静地站在一旁,身形笔直如枪。如果不是要回答问题,恐怕别人都会把他当成雕塑给忽略过去。
“这样吗……那就不管她了。”雅阁深吸口气,有些紧张地将计划又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莫名其妙的危机,莫名其妙地战斗,但却不能莫名其妙地应对。事情既然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那摆在面前的选择也就只有一个。
是你们把我逼到这个境地的,那就别怪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