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色光华在山顶闪耀不休，隔得老远都能感受到一股蓬勃的怒意。
“看来他们很生气。”雅阁微微眯起独目，倒是没怎么担心，反而有抱着肩膀调侃对方的心思，“大概他们也和你一样，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被视若鶸的普通人给摆一道。”
爱琳茜丝最后看了一眼主管低垂着头的尸体，毅然地扭头道：“肯威先生，你以后想笑话我多久都行。但现在可不是什么聊天的好时候，我一个人打不过那么多传奇。”
“别着急。”雅阁侧耳倾听着屋外的动静，同时手里也没闲下来，仔细地检查了护臂机关的磨损程度、拧紧袖剑的固定栓、调整钩爪位置，顺便查看了一下袖箭的剩余数量。
“还没到离开的好时候。对了，你刚才释放的神迹会不会引起注意？”
爱琳茜丝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道：“我不敢给出太确定的结论……外面至少有三个传奇。说实话，我以前基本没怎么和人打过架，平时都是呆在后方的……”
末了，她还是涨红了脸，强撑着道：“不，不过只是十……嗯，五分钟的话，我可以保证绝对不会发现！”
雅阁动作一顿，当场来了个猛虎抬头。
“五分钟？你竟然能挺那么久！”
爱琳茜丝吓了一跳，丝毫看不出之前的张扬霸气，倒像只受了惊的小兔子。闻言之后，她又有些不服气地辩解道：“五，五分钟只是保底啦！我可是神明在地上的代行者，论生命本质可不是传奇能比的！”
雅阁忽略了她那些自我吹捧，慢条斯理地收拾好装备，接着毫不犹豫地推门而出。
“时间还很充足……还在等什么？快跟上！”
爱琳茜丝愣了愣，连忙跟了上去。就在她迈出屋门的那一刻，内与外便失去了平衡。枪声，爆炸声，呐喊声，惨叫声……原本被阻隔的东西纷至沓来。这时她才惊觉，事情恐怕比自己想的还要糟糕一些。
“我们去哪？”爱琳茜丝紧紧地跟在少年身后，眼睁睁看着他利落地手起剑落，杀死了每一个挡路的人，“为了保险，我可已经取消了你身上绝大多数奇迹来着，所以咱们最好能抄近路。”
“……”
雅阁默不作声，领着爱琳茜丝从来路离开了别墅。他稍稍辨别了一下方向，接着便一头钻进了旁边的小巷。路上并没有多少惊慌失措的人，甚至没有多少人，看来那群敢于袭击SC区的家伙们还在和敌人鏖战。
片刻之后，二人顺利地来到了小巷的尽头。
爱琳茜丝看着面前的高墙，小生提醒道：“肯威先生，已经没路了哦？”
雅阁熟练地推开了地上的箱子，也不知究竟做过了多少次。推箱子的时候，他还答非所问地道：“人有人路，鼠有鼠道，我们自然也有我们的捷径。顺便问一句，爱琳茜丝女士，你有洁癖吗？”
他话音刚落，爱琳茜丝便看到了箱子底下隐藏的……井盖。
“……钻下水道？”爱琳茜丝吸吸鼻子，皱起了可爱的眉毛，“如果只是没过脚踝的污水的话……不，往好处想象，说不定下面很干净呢？就像RB那边的下水道系统，都能拿来给人参观的……”
“恭喜你，有幸能和我一同领略穿‘翔’而过、顺‘稀’而下的新奇体验。”
雅阁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按在了井盖上，接着又像是触电似地迅速缩回了手。
“……诶？！家园的下水道系统这么差劲？！我们家的下水道……”爱琳茜丝话未说完便发现了雅阁的不对，立刻提起了警惕，小心地问道，“怎么了，肯威先生？”
“井盖上有电。”雅阁叹了口气，“看来有人暴露了这条捷径。”
他并未思考是哪位弟子向反叛军或者家园高层提供了这条密道，现在想这个已经于事无补。眼前最重要的事是如何逃出生天，保住自己和雇主的小命。
然而还没等他想出方法，井盖下便传来一道巨力，被一个黑影“砰”地撞上了天。人体和钢铁在空中碎成了粉末，鲜血与碎肉如雨般倾盆而落。
“……我觉得，你也应该戴个兜帽。”雅阁拉了拉兜帽，顺手拂去了上面沾着的肉块，“就像我老师以前说的那样，‘每样道具都有它派上用场的时候’。”
爱琳茜丝呆滞地站在原地，腥臭的血淋得她全身到处都是。和狼狈的运动服少女相比，戴着兜帽的雅阁无疑要更干净一些——至少上半张脸是这样。
“……”
爱琳茜丝默默地施展奇迹，用白光消去了身上沾着的血和碎肉。似乎觉得不解气似地，她又挥了挥手，瞬间净化了周围的地面，让一切变得光洁如新。
但雅阁并没有享受到这个待遇。
“小气的女人。”雅阁挑了挑眉，倒也没怎么在意，“如果可以，我希望现在就能支取报酬。”
“然后你就可以独自逃走了，对吗？”爱琳茜丝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我可不傻。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你休想丢下我一个人走掉。”
雅阁耸耸肩，没答话，静静地凝视着黑洞洞的井口。
就在二人的注视下，一位英俊的白人男性缓缓从下水道里升了起来。他身上穿着笔挺的西服，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挺拔的身姿透着一股自信，隐隐勾起的嘴角透着一股成熟男人特有的魅力。如果在和平年代遇到他，谁都会认为这是个事业有成的商界精英。
“又见面了，异教徒。”他缓缓地落到地上，稍稍扬起了头，微笑着道，“逃过一劫后不仅没立刻离开，反而反其道而行，真是值得赞赏的胆略。”
他看了看全身都是血和碎肉的雅阁，脸上露出一丝惊叹。
“你甚至还在我们的末日堡垒里发展了新的信徒。果然，拒绝你的并购是个正确地决策。那么，今天这场闹剧也是出自你的手笔了？”
“别随便冤枉别人啊，巴蒂斯特先生。”爱琳茜丝嘟起了小嘴，不满地道，“总有人会对你们那弱智而又脑残的统治方式感到不满，我只是在拜访达比先生时恰逢其会地碰上了而已。”
“看来我们的人事部主管已经死了。”巴蒂斯特笃定地道，“可惜，他原本是我最喜爱的同事。”
他的神色中带着一丝遗憾……也只有这么一丝遗憾而已。
雅阁抱着膀子站在旁边，一脸滑稽地看着腹黑天然呆和成功人士互相吹水，没成想耳边突然响起运动服少女细小的声音。
“肯威先生，一会儿我会拖住他，你趁机离开吧。抱歉，你的报酬可能……”
她还没说完，雅阁就打断了少女的话头，轻佻地对男人道：“这位先生，我只是个被她雇佣的矿区老鼠。您知道的，我们这些存在有奶便是娘，接委托时向来不管雇主的身份。从我本人的角度考虑，我不能更不想参与进你们的事。”
雅阁在爱琳茜丝一副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平伸双手，贴着墙壁向下水道缓缓行去。
“我想现在正是矿区老鼠退场的时候，正好可以空出场地让二位放手大战。至于那位‘愚蠢的’女士，如果您愿意留她一命，我希望她还能找到我们来时的路。毕竟仇怨归仇怨，您也能理解像我这样卑微的人对报酬有着怎样的执着，对吧？”
男人用关爱智障的目光看着雅阁，扭头对爱琳茜丝道：“雇佣这样一位员工，真是你的不幸。不过矿区老鼠也算我们家园的土特产，见识一下也能丰富你的视野。”
他偏回头，居高临下地直视雅阁，冷冷地道：“至于你这只矿区老鼠，擅自早退可不是一个优秀员工应有的素质。”
雅阁僵在原地，冷汗顺着额头向下滑落，和脸上的血浆一起混合成了某种颇让人难受的泥泞小块。他死死地盯着巴蒂斯特，咬牙切齿地叫道：“我说雇主女士，你就准备这么看着我喷你一身狗血吗？我可不想辛辛苦苦地工作换来的是这种结局！”
“你，你……”
爱琳茜丝怒极反笑，一时间竟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汝当敬畏’！”
突如其来的神言当即便定住了巴蒂斯特的身体。然而他其实早有准备，身周密布的电磁场很快便解除了定身状态。至于本该生效的精神威慑效果……对他来说，根本不起作用。
就在那短短的一瞬间，雅阁一个饿虎扑食，“嗖”地一下钻进了下水道。只听“噗通”一声落水声后，他便再也没浮上来。
这家伙，竟然真的逃跑了！
巴蒂斯特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对爱琳茜丝道：“商场如战场，战场又何尝不是商场的另一种体现？既然你知道员工都是靠不住的，那自然也该想到……矿区老鼠不会配合你的行动。束手就擒吧，异教徒，你已经失去了最后的翻身良机……事实上，你本就没什么翻盘的机会。”
“……不试试怎么知道？”爱琳茜丝深吸口气，仿佛想要忘记那家伙背叛的嘴脸，“不过是个阴沟里的蛆虫罢了，你真以为我会指望他？”
爱琳茜丝虽然呆，可她并不傻。雅阁很清楚地知道这点，可为什么临走前他还会着重说出“愚蠢的”三个字？
“吾神，愿你神光永昼！”爱琳茜丝伸手一指，刺目的白光便降临在这狭窄的小巷之中，夺走了敌人的视野。
雅阁一定在话里留下了什么信息，一定是的！
“你知道吗？我其实很不喜欢看对手垂死挣扎。”巴蒂斯特闭着眼，整个身体化作了纯粹的能量体。道道细小的雷蛇在身体表面游走不休，空气中充满了电离后臭氧的刺鼻气味。
爱琳茜丝并未退缩，反而揉身而上。
“‘我将予你光做的羽翼，代我而行，穿云破雾’！”
白翼舒展开来，轻轻地一扇。爱琳茜丝如有神助，速度立即提升到一个匪夷所思的程度，仅在空气中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这不是音速，更没达到光速，自然不会带出音爆和冲击波等物理现象。
这是神赐予的速度，另一个体系下的产物。
“挣扎的对手，总是丑态百出。”拜迪斯特平静地说着，能量体骤然爆散，化作一道声震全城的巨大雷霆。无数细密的紫色雷蛇蜿蜒着蔓延开来，瞬间便将爱琳茜丝包裹在内。
“肯威先生留下的信息到底是什么？”爱琳茜丝身上固化了数十种防御神术，但对方的雷霆也不是凡物。她只能先停下来，全力防御。
“‘来时的路’？难道他在来路上布置了什么陷阱吗？可他应该明白的啊，那些陷阱也就能对付一下普通人，对巴蒂斯特不会起作用的！”
爱琳茜丝心中渐渐变得焦躁，振翼冲上半空，不顾一切地向来路冲去。无论如何，她都不觉得怠惰的肯威先生会放弃报酬出卖自己，她发自内心地想相信对方……虽然她知道，所谓的“康纳·肯威”说不定都不是夜枭的真名。
然而，明知双方各有保留，却仍能战胜内心的不安依言而行，便是“信任”。
“总有一些人，想着‘最后我还能抽身而退’。”巴蒂斯特伸手一招，天空中瞬间降下无数怒雷，轰鸣着落向爱琳茜丝，将她压回了地面，“可他们从未想过，商战之中，从不存在手下留情。”
爱琳茜丝在雷做的囚笼中左突右冲，拼命想要打开一道缝隙。对方并不是单纯的传奇，而是拥有神格、掌握了一丝神性的半神，她拿手的神言和神迹全都无法发挥多少作用。再加上少女本身并不擅长战斗，不出预料的话……她恐怕逃不掉了。
“对不起了肯威先生，”爱琳茜丝摸了摸胸口的项链，目光中透着一丝决绝，“我要辜负你的好意了。”
“‘神啊——’”
少女纵声高呼，白光笼罩全身，渐渐化作了精致的长袍。
“‘愿你荣光——’”
炽白的光愈来愈盛，仿佛太阳落地。整个末日堡垒中都能看到这一奇观，无论是还在死战的反叛军，抑或慌张逃窜的高官贵吏，统统下意识伏低了身子。
仿佛……
在为神之子，躬身送行。
“‘永耀天地！’”
爱琳茜丝身体渐渐崩溃，然而无边的光却化作了长矛，射向神子之敌。
巴蒂斯特叹了口气，右手高举。雷霆席卷而来，咆哮着凝缩成长枪，笔直地刺向爱琳茜丝。
枪与矛交错而过，同时命中了对手。耗尽了全身力气的爱琳茜丝当场便被射穿胸膛，整个胸腔都化作了一片焦炭，无力地从天空中坠落而下。充斥天地的白光缓缓散去，生机也从体内悄然流逝……她已用光了自己所有反击的底牌。
而巴蒂斯特……他只是被长矛撞得后退了一步，身体贴在了墙上，甚至连墙面都没损坏分毫。
男人目视着少女坠地，溅起一片尘土，抬步便要走过去。
“我本不想杀了你的，筹码总是越多越……”
不知为何，他面色突然一变，痛苦地捂着胸口。
“怎么回事？心脏……被抓住了……不能跳动……”巴蒂斯特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竟突然衰弱到极点，“不可能，能量化的心脏根本不是致命部位……”
男人喘着粗气，最后看了死去的爱琳茜丝一眼，随机便用尽全身力气化作雷霆，瞬间远遁回山顶的宫殿。所以他并没有看到，本该死去的爱琳茜丝突然动了动手指，接着一脸呆萌地坐了起来。
“……他怎么突然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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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阁靠在下水道肮脏的管壁上，消失的右手慢慢长出了枯黄的骨骼，生出了干瘪的血肉。纵横交错的皱纹悄无声息地抹平，苍老的手渐渐恢复饱满，重新变成了少年人该有的样子。
“过去不可信，未来不能测。即便现在，亦非永恒。我的‘过去’是你的‘现在’，却也是你的‘过去’。呵，时间在上，你总是这么有趣。”
他口中喃喃自语着，面前缓缓飘过一个长条状的棕黄色固体。
“既然把那家伙给吓跑了，就证明爱琳茜丝听懂我的暗示了吧？嘿，‘场地’，‘愚蠢’，‘来路’，这三个关键词也真是太直白了点……”
雅阁伸了个懒腰，随手拨开飘到面前的不明长条状固体。
“接下来，就是等爱琳茜丝过来了……救命之恩呢，说什么也得再加点价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