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君也可以很无耻》
作者:王泽仁
自古明君圣主都有多副面孔,其中一副叫做:无耻。他们都建立了不朽的功勋,足以名垂千古。但在人性的显微镜之下,他们多少都有些不堪启齿的污点。此类故事,多如天上繁星,数也数不清,今天仅给诸君分享两则小故事,以窥全貌,证明在下所言不虚。
(一)
越王勾践,有志者的代表,复仇者的典范,隐忍者的楷模。整整二十年,装孙子,屈人格,为牛作马,低头哈腰,卧薪尝胆,三千越甲终吞吴,一雪前耻,威震诸侯,成为春秋时代最后的霸主!这绝对是了不起的成就,试问古往今来,有几个人可以为一个理想坚守二十年,在这其间,可以牺牲名誉,不要脸皮,哪怕是做尽天下最卑贱的事情(勾践曾尝过吴王夫差的大便),依然誓不言弃!但就是这么一位被后人歌颂千年的英雄,却做了一件相当龌龊的事情:
有两位臣子,即:范蠡和文种,在越王勾践亡国后,对他依然忠心耿耿,始终不离不弃,陪伴越王勾践度过千辛万险,趟过万水千山。为勾践的复国立下了赫赫功勋。可是苦日子一过完,越王勾践就变了一个人,不再是以前那个同甘苦、共患难,可以推心置腹的好领导了;而是处处猜忌,时时防备,担心臣子功高,整日食不安、寝不眠,如同一个‘被迫害妄想症’患者。
聪明的范蠡察觉到了领导的细微变化,知道再待下去,不仅自己遭殃,全家都可能有性命之忧。于是向勾践提交辞呈,远离避祸,归隐经商,后定居于山东定陶,富甲天下,人称陶朱公,一代商圣的美誉流传千古。范蠡归隐齐国后,他曾经的好朋友兼同事文种,依然身居高位,辅佐越王勾践。范蠡基于多年的情义,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文种,于是给他写了一封信,信的内容如下:
文种兄:见信如面。俗话说: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现在越王之志业已实现,你我的使命也早已完成,阁下为何还贪恋高位而舍不得离去呢?如此,则大祸不远矣!我观越王其人,脖如鹿,嘴似鹰,此等面相,只可共患难,不可同享福。我劝兄台赶紧早日离去,以保家小平安!
文种收到此信,思绪良久未平,于是称病不朝,以观勾践之意。这时,有人已经揣摩出了越王勾践的心思,遂上书诬告文种图谋作乱,勾践佯装大怒,派人赐给文种一把属镂(shǔ lòu)剑,(此剑大有来历,正是当年吴王夫差赐给宰相伍子胥自杀的。)并传话道:“当年,你曾教寡人伐吴七策,我们只用了其中三条,吴国就灭了。另外四条,麻烦你带着它在九泉之下为我的老爸试试效果吧。”
如此奇葩的理由,简直闻所未闻,勾践的无耻嘴脸,千古未有啊!文种见多识广,看到属镂剑,自然明白领导的意思;加上听到那恶心的话,对勾践瞬间充满鄙视,生无可恋,当即伏剑自杀了!
(二)
汉武大帝,想必稍微读了点书的中国人,都认识他。其在中国数百位帝王里面,名气绝对排名前五。伟大领袖***的名篇《沁园春.雪》,将其与秦始皇并列,合称:秦皇汉武。
汉武帝在位54年,光打匈奴就用了44年。可以说,其一生最热衷的事情就是打仗,最大的功绩就是剿灭匈奴,开疆拓土。历代史学家对武帝的评价也是褒贬不一。大体分为两派,一派赞美,一派批判。如班固赞美汉武帝用了四个字:雄才大略。而司马光则批判汉武帝穷奢极欲,有亡秦之失而免亡秦之祸。意思是,秦始皇做过的,汉武帝基本也做过。只不过,秦朝二世而亡,而汉朝并没有因为武帝的好大喜功而亡国。
就是这么一位誉满天下而又谤满天下的君王,到了晚年,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成为中国帝制时代第一位颁布罪己诏的帝王,其勇气足堪楷模!
汉武帝一生有很多污点,如:征伐无已,重用酷吏,奢靡逞欲,信惑神怪,巡游无度,疲敝百姓,巫蛊之狱等等,但我觉得他干过最恶心的一件事情就是:腹诽罪。事情的来龙去脉请听我细细道来:
汉武帝和纪检高官(御史大夫,三公之一)张汤商议,发行一种新的货币:白鹿皮币。标价四十万,简直高的离谱。且强制要求王侯宗室们在朝觐聘享时,都必须用真金白银购买兑换。说白了,这就是光天化日之下,变相的勒索贵族们的财产。搞得贵族们怨声载道,敢怒不敢言。
汉武帝就发行‘白鹿皮币’的国策,征询农业部部长(大司农)颜异(此君的祖先就是大名鼎鼎的复圣颜回,孔子的高徒)的意见。颜异直截了断的表示反对,并指出此种皮币的价格太高,本末倒置,给贵族们带来的负担太大,并间接影响国家的长治久安。武帝对于颜异的唱反调相当的不悦。
张汤此人是武帝时期出了名的酷吏,人人见他都忌惮三分,加上汉武帝对其非常赏识,朝庭上下无不侧目。他和颜异关系素来不好,经常政见不合,两人矛盾积累的相当深。值此良机,张汤欲除颜异而后快,且顺便迎合领导的欢心,岂不一举两得。
恰好此时,有趋炎附势之徒搜罗罪名诬告颜异。更有甚者,有人举报颜异在家中与客人聊天时,当宾客们谈到‘白鹿皮币’的国策有些不恰当时,颜异沉默不语,只是嘴唇微动。这明显就是心中不满、口中不说而已嘛!
张汤接到举报,心里不甚欢喜,屁颠屁颠的跑到汉武帝面前,奏报道:“大司农颜异,身为九卿,对国家法令如有异议,大可上书天子;而他却既不上奏,又不明言,腹诽而心谤,这比妄议国政还可恶,其罪可杀,其心可诛!”武帝本来早就对颜异动了杀心,碍于其向来廉洁正直,始终没有杀他的理由。如今‘罪证确凿’,无可抵赖。当即下令赐死!
颜异就这样被冤杀了,其罪名就是莫须有的腹诽心谤。自此以后,腹诽罪已然成为惯例,朝廷上下,公卿大夫,人人自危,乞求自保;官场内外,乌烟瘴气,个个阿谀奉承,谄媚取容。
汉武帝以腹诽杀人,其影响是相当恶劣的,可以说是流毒千年,贻害至今。所谓言论权,不仅指一个人说话的权力,更包括不说话的权力。汉武帝既不让人说话,又不让人不说话。言论自由荡然无存,人人都成为天子的木偶,从此‘天下太平’啦!
泽仁曰:“吾每读文种、颜异事,心中不平,愤慨不已。文种何罪?怀璧其罪!颜异何辜?不过有违圣意而已!以勾践之智、武帝之明,尚如此枉杀,况昏暴之君乎?吾悲古之为臣者之大不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