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来,每每在睡梦中想起绿儿,就知自己的绿儿是何其地聪慧,从一开始,她就看破了结局。是的,这一座气势恢宏,雕栏玉砌的宝殿,可不就是一个金碧辉煌的坟墓吗?这金碧辉煌的坟墓,埋葬了绿缘,埋葬了他们尚未来得及出生的澈儿,还埋葬了他赫连寂所有的快乐。
很多个寒冷的夜里,能给他取暖的,只有回忆,只有洛地青山绿水中,一匹白马,两个壁人,不知世间忧愁为何物。他习惯了在梦中微笑,习惯了在人前冷漠,作为一个君王,他阅过无数女子,可是他自信绿儿无法取代。
可是,真的无法取代吗?如果无法取代,为何这么久他都不记得来这衣冢祭奠他的绿儿?如果无法取代,为何明明知道那个女人,不是绿儿,他还会跟着她的情绪转动,为她的忧愁而忧愁,为她的快乐而快乐?
那次的冷香苑梅林里,她和他追逐嬉闹,他捉着她的小手,她踩着他的脚印,走在雪地里的时候,她殷切问自己:“你知道我是谁吗?”他何尝不知陪在自己身边的人是谁,可他还是要故意说上一句:“你是绿儿啊!我怎会忘记?”
那次的绵福宫,太后逼她削发为尼,他提着剑,不顾一切地去救她,他明明白白知道他要救的人是谁,可他还是在众人面前,口口声声唤她绿儿。
那次的蝴蝶谷,他灼热的坚硬就要穿透她的时候,她含着泪,一遍一遍地问自己:“你知道我是谁吗?”他明明知道承欢自己身下的人儿是她,为何,他还要喊出那句足以让她心灰意冷的绿儿?
他承认,最初,把她拉向自己的,确实是那张和绿缘一模一样的脸,可是,后来呢?其实,他早已对她交出了自己的心,可是,却不愿承认,因为,一旦承认,他便是一个可耻的背叛者,他背叛了他抱着绿缘的尸体时说过的此生再不为别的女人动心的誓言。
为了不做一个背叛者,他选择了一次一次地伤害她,他的残忍,把她变成了什么样子?她连那张脸都不想要了,她宁愿顶着那一脸丑陋的青斑,可是,一切的一切,又关那张脸什么事?
绿儿是绿儿,她是她,他其实从未混淆过,一切一切的根源,只是因为,他不敢正视自己的感情罢了!
绿缘,我终是爱上另一个女子了,如果你的灵魂能听见我所说的话,你会怨恨你的爱郎吗?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我终是不忍让她更伤心了,所以,只能违背当初的誓言了,绿儿,你会怪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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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琳琅姑娘吧!”说话的公公有五十来岁,面皮白皙,骨骼清瘦,眉目平和,那指上的玉环和身上的衣料,都兆示着,他不是寻常的公公。
“我是琳琅,这位公公如何称呼?”琳琅恭敬地弯腰行礼。
“我是绵福宫侍奉太后娘娘的董公公。”这太监语调温和,神情和蔼。
“原来您就是董公公!琳琅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怠慢董公公了!”这云梦后宫,有两大权监,一个是侍奉在太后身边的董公公,一个便是司礼监曹匪人。虽说近几年,董公公有被曹匪人比下去的态势,但他的权势,还是不能小觑。
“琳琅姑娘太客气了!咱家这会子过你们梅香院来,就是替太后娘娘传句话儿。筠王爷的郡主如今住在绵福宫,明个儿正是她的生辰,太后想好好为郡主热闹一下,所以,特点了几位娘娘出席明日绵福宫的宴会。”
“太后点了我们家娘娘?”琳琅不相信地问。
“是啊!太后金口玉言,咱家可是听得清清楚楚的,肯定不会错的!”
打发走了董公公,琳琅心事重重地进屋子找自家主子,梅廿九竟是在向子衿学着绣花。这子衿,人品确实不咋地,可那绣工,却一等一的好。绣出的莲花,水灵灵的;绣出的鱼儿,摇着尾巴,似乎随时都能游走似的。
在古代,绣花功夫可是女子的一项基本技能。但对梅廿九这个穿越女猪来说,这比做数学题更难为她了。歪歪斜斜绣了几针,指尖上就戳了好几个针孔,痛得她眼泪汪汪的。
琉璃在一边,看着自家主子被扎出血来,心疼得紧。替她把伤口吮了吮,然后冲子衿嚷嚷:“你会不会教啊!你别光顾着自己绣,娘娘这边,你也要看着点,下次娘娘再戳了指头,看我不给你脑瓜凿栗子吃!
子衿紧抿着嘴唇,一副委屈的样子,但又不敢说什么。梅廿九又好气又好笑,道:“小丫鬟再欺负大丫鬟,本宫可要生气了!”
“哼,我可没欺负她,子衿,我欺负你了吗?”琉璃冷冰冰地问子衿。
“没有。”子衿忙摇了摇头。梅廿九刚想劝说琉璃要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不要揪住别人一个错处就不放,得饶人处却饶人,给别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的大道理,琳琅却走了进来,忧心忡忡的模样。
“琳琅,出什么事了?”梅廿九微笑问道。
琳琅把董公公的话转述了一遍,叹息道:“娘娘脸儿成了这般模样,太后娘娘这不是让娘娘出去找难堪吗?”
“是啊!娘娘若去,她们还不知怎样笑话呢!”琉璃亦黯然了。
“要不,娘娘向太后告病,咱不去了还不行吗?”子衿听了手上的活计,小心翼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