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北岛早已在门口等她。
梓和稍微落后一步，走到玄关处时被向游叫住。
“梓和姐姐，北岛那小子没吃早饭。”他递给她一小叠钞票和几枚硬币，“你路上顺便给他买点……否则他又要进精神病院了。”向游最后又加上一句。
梓和点头答应，已经不再纠正这人对自己的称呼了。
穿好鞋，梓和跟上了北岛的步伐。
清晨的空气中还弥漫着白雾，隐隐约约地，将两人的轮廓渐渐模糊。
“向游给了你什么？”北岛没有看她，像是在自言自语。
“钱。”梓和将钱举在他眼前，舔舔干燥的嘴唇，贝齿擦过粗糙唇瓣的声音细微地流淌在空气中，“他让你吃早饭。”
斟酌了一下，梓和省掉了“让我”两个字。
“不用了，今天我们去孤雏中学。”北岛拒绝地很直接。
梓和放下手，将钱收紧口袋，不可置否。
孤雏中学。她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
穿过街道，北岛驻足于公交车站台的长椅边。视线扫了一眼身边黑压压的人群，长长的椅子上，只剩下一个窄小的空间。
“165路。早八点的班车。你坐吧。”
梓和歪了一下头，自然地站在北岛旁淡淡道：“我讨厌坐下。”
在那个地方的几年，她基本都是坐着的。挂点滴的时候被强迫坐下，每次不间断的昏迷后，睁眼就发觉自己坐在床上。她知道这些都是谁做的，这样的强迫是激起她所有的逆反心理的导火线。所以，她一次又一次地反抗，出逃，尖叫……
坐下的动作几乎可以间接性地勾起她那段不愿回忆的记忆。
北岛用余光看着这个女孩，风吹就倒的身板，看上去甚至比他还要小几岁。他不认为她有长期保持站立的能力。
车很快就来了，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车。
车上只有一个空座位。梓和上车后侧身抓住车窗边上的吊环，十根手指紧紧扒在吊环上，目视前方。显然不打算坐。
北岛站在她对面，一只手放在吊环上，倚在空座位边稳住身子，另一只手从宽大的口袋里取出雾都的市地图，两只手指举起，低头研究。
他不是本市人。梓和想。雾都的构造及其简单，几乎每一条路都有标志性的建筑，根本不需要看地图。就算真的很久都没有出来，也不至于要用地图。
如果真是这样，他是南岛弟弟这件事就有待证实了。
梓和不能确定他说的话句句属实，但她知道，这人一定有事瞒着她。
正想着，公车突然晃动一下，重心乱了角度，身体整个向前倾，她使劲扣紧十指才勉强稳住身子。
公车本就很窄，她下意识地一低头——那张折了又折的地图不知什么时候躺在了自己脚边。
梓和挑了挑眉。
迅速捡起脚边的地图，单手抓住支撑点，想要递给北岛。
北岛的手指刚刚触到纸面，公车突然刹车，整个几乎向前倾，梓和没有站稳，那只本就没有什么力气的手脱离了吊环，措不及防地向左边倒去。
北岛血红色的眸子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顺着地图抓住少女的手腕，反应迅速地将梓和带到身后的座位上：“坐下。”
“嘶……”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劫后余生的感觉第一次涌上心头，她几乎跌坐在冰冷的塑料座位上。
从她的角度看北岛，他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研究地图。
“没事吧？”身平第一次关心除了南岛以外的人，梓和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感到懊悔。
可是，他刚才好像是对自己做了自己应该感谢的事情？
北岛的视线没有离开地图，良久之后，才摇摇头。
梓和也没多说什么，视线转向窗外的车辆。
一直到了孤雏中学下车，他们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只是不知什么时候，窗外明媚的阳光穿透云层，在两人身上打出柔和的光圈。
意外的好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