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月楼,神仙居,仙蝶舞,月明歌。
这是始祖城流传的一首打油诗,说的就是蝶月楼里的两位姑娘。
陈衍秋和刘东来大步走进蝶月楼,刘东来径向一个浓妆厚抹的老妈子说道:“我找蝶舞和明月姑娘!”那老妈子想必是久见了这等寻人的事,两眼一翻,道:“哎哟大爷啊,两位姑娘可不是谁想见就见的,这江湖人都知道啊,你也别为难我呀?”
刘东来冷笑道:“你去问下,就说逍遥鸟盼见明月姑娘!”
老妈子一听,脸色一顿,显然见刘东来报的名字,就知道来的肯定是个江湖中人,但是这老妈子心思甚贪,转念便道:“吆……我可不管你是什么鸟什么虫子呢,说不见就是不见!”
刘东来一听,怒火中烧,便要向前理论。陈衍秋一把拉住他,笑着向老妈子说道:“呵呵,还是烦请通报一声!”说着从身上掏出十两的银子,递给老妈子。那老妈子伸手接过,一脸的鄙视,低声嘟囔道:“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等着,我去看看!”说着向里院走去。
刘东来笑骂道:“老猪狗,当真是贪心!”
陈衍秋笑道:“你不会是来只想看这老东西吧,算了,拿点钱,打个路嘛!”
刘东来笑骂道:“要你说好话!”
陈衍秋摸着鼻子笑道:“总得有红脸白脸吧!”
两人正在说笑,那老妈子一边嘟囔着一边走了出来,道:“两位姑娘都不在,你们回吧!”说完就要朝里走。
刘东来担心明月二人安危,听这老鸨子似是故意刁难,顿时大怒,闪身进前,一把抓住那老妈子,单手卡住她的脖子,举到空中,骂道:“老猪狗,就知道你在捣鬼,说,两位姑娘在哪里,否则,我掐死你!”那老妈子已经憋得脸色发紫,双眼已渐渐失去光彩!楼中众嫖客一见,吓得慌忙逃窜,四下奔走。
陈衍秋见状,出手阻止住刘东来,让他放下老妈子。那老妈子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不禁浑身大汗,坐在地上,不断抚胸顺气。陈衍秋近前说道:“说吧!人在什么地方?”老妈子半天顺回来气,眼咕噜噜一转,说道:“两位…两位姑娘出去……出去朝香了!”原来这老妈子阅历了不少的人,竟也有了一翻胆子。但她那点诡计岂能瞒得过陈衍秋的眼睛?陈衍秋脸色一正,转身远离几步,对刘东来说道:“你动手吧!”那老妈子一听,魂飞魄散,她毕竟不是真的江湖中悍不畏死的真豪杰。还没等她再辩白,刘东来就怒火冲冲的走了过来,老妈子不禁惊恐喊道:“二位爷饶命啊,我说,我说,明月姑娘在城北万佛寺进香,蝶舞姑娘在后院抚琴呢,我没有说谎,饶命啊!”
刘东来将她朝地上一扔,骂道:“不见棺材不落泪!”转身朝陈衍秋说道,“事不宜迟,我去找明月,你去看着蝶舞。”
万佛寺正殿,宽大明亮,巨大的金佛闪闪发光,香烟缭绕,一时让人忘记到底是人间还是仙境。
殿前很是清净,只有两个女的跪在佛前祈拜。
刘东来见状心道:两个人想必有个是明月,却不知道是哪个?转念间,飘身到佛像后面。二女毫无知觉。
刘东来刚刚站定,就听一莺歌般的声音,“佛祖,小女子有苦难言……”刘东来不禁伸头偷窥,待看到那说话的女子,脑中竟然一片空白,美!真的很美!肤如凝脂,发如乌瀑,眼睛犹如黑暗里的一颗灿烂的宝石,黛眉弯弯,朱唇点点,贝齿无瑕。天,刘东来一阵眩晕。那女子继续说道:“虽然我十三岁沦落风尘,这六年却也落得干净无污。只是每天看尽了世间男人的嘴脸,却又不得不强作笑颜,好生痛苦。我真想远离这肮脏的红尘,可是我一介女流,柔弱无力,又能去哪里呢?哎……也只有弹曲献艺,聊去寂寞了。原本想就此度完一生,却不想前几日一位江湖大大有名的男人要霸占于我!佛祖,明月虽是歌妓,却也懂得人心道德,两情相悦,他那么狠毒,我又怎么可能跟着他呢?”这人就是明月!刘东来见她梨花带雨,甚是悲切,心中不禁大为怜惜。
明月擦泪又道:“以前我真的没有奢望过会有谁能伴我一生,可是现在,我真的好像有个男人了解我,安慰我,让我诉说苦闷,让我依靠!佛祖,你要是真的有灵,就赐我一个知己,带我远走吧,苦也好,累也好,只要能远离这红尘俗世。要不然,明月宁愿一死,也不会从了那魔头!”说到这里,潸然泪下。
“别死,我保护你!”说罢刘东来从佛像后面跳了出来。他看见明月的时候,就已经心神俱与,再听她说的如此凄婉委屈,不禁喊了出来。
明月和身边那侍婢都是一惊,明月更是羞怒,自己的悄悄话竟然被人偷听,正想责问,一张英俊的脸带着真诚的神色出现她面前。明月一怔,竟然心中一动,轻声问道:“你是……”
刘东来欠身答道:“在下刘东来!”
“你就是刘东来!”明月不禁又多打量了下刘东来。
蝶月楼后院。
陈衍秋沿着蜿蜒的石路,朝飞舞阁走去,突然,“咚”的一声,一声琴声响起。陈衍秋不禁驻足倾听。
“叮叮咚咚!”
筝声再起,顿时有风雨欲来的压迫,但觉心神俱是抑郁,却又难以自我解脱,叫人犹如经历轮回之痛,偏生又逃脱不得。
“噔噔叮叮”
筝声忽地轻柔,仿佛春风拂面,桃香沁肺,从头到脚,俱是清凉惬意,好像那刚刚的压迫之后终于有了解脱,经历了轮回生死,终究涅槃。让人不禁欢愉至极。
陈衍秋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心道,这筝音里竟有这般心绪!
“贵人大驾光临,何不移步,见见蝶舞!”一声悦耳之极的莺声从阁楼上飘下。
陈衍秋微微一笑,心道这蝶舞倒是不凡,随即迈步往楼上走去。
吱呀一声,门开了,两名丫鬟迎在两旁,见陈衍秋上来,躬身行礼。陈衍秋阔步踏了进来,门在他身后轻轻掩上。
近窗一把古色筝琴静躺在桌上,古色古香,任由一双白皙的玉手轻轻抚摸。站在筝旁的女子转身朝陈衍秋鞠身道:“蝶舞见过九爷!”
陈衍秋静静看着蝶舞,目光渐渐轻柔,半晌方道:“我本以为色艺如若忠义,自古难以两全,想不到蝶舞姑娘不但有沉鱼落雁的容貌,这筝艺也这般出神化境。天地造化,让人何其感慨!”
这本是恭维阿谀的话,但蝶舞却觉得陈衍秋的语气中没有半点虚伪之说,不禁心中一热,轻声道:“九爷,坐,让蝶舞为九爷斟酒。”陈衍秋悠然坐下,拿起酒杯,接着蝶舞纤纤玉手提着酒壶斟下来的烈酒。
看着一条白练缓缓入杯,陈衍秋一阵出神。自从那次见过那个人,因为醉酒让她悲伤而去后,他对酒便有了戒心,如果不是玉猫和刘东来李凌峰的缘故,他恐怕是难再沾酒。那是他心中抹不去的痛。
蝶舞的声音传入耳内:“酒淡了!”
陈衍秋举杯一饮而尽,把玩着酒杯,微笑向陪坐侧旁的蝶舞道:“蝶舞姑娘气质清雅,不同于凡尘俗人,什么造化让我能遇得姑娘?”
蝶舞俏目掠过一阵凄迷,道:“人生命运,或是棋盘,或是流水,聚散或是有心,或是偶然罢了。”
陈衍秋笑道:“刚刚听的姑娘一曲,犹若天音,以前陈某只有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才有这般怦然心动的感觉,不想今日姑娘曲中又有此意。”
“敢问九爷口中的‘她’是谁?”蝶舞问道。
“陈某的旧交,叫许筱灵。”陈衍秋脸色一暗,“姑娘可否再为我奏上一曲?”
蝶舞欠身道:“荣幸之至!”
陈衍秋站了起来,望向蝶舞道:“蝶舞小姐请!”
蝶舞坐下,轻柔地提起纤长白暂的玉手,按在筝弦上。
“叮叮咚咚!”
筝声蒲然又起,中正浑厚的声音一刹那传遍了溪水小院。忽轻忽重的拨动幻化成一个个飞舞的精灵,在耳边歌唱,让人竟觉得这声音又有了生命,正轻轻抚慰被尘世污了的心灵。
“当当噔噔!”筝音转急,仿若天地风起,沧海生波,人世变迁,命运无常却难以把握,徒留唏嘘。一种化不开的情绪自琴音传达开去,指引着人的心绪。
蝶舞想到陈衍秋为许筱灵动情,心下悲伤,手指再变,筝声复又凄婉,就像少女在耳边的喃喃倾诉一样。
陈衍秋静听筝音,眼中神色渐转温柔,一幅图画在脑海浮现。
积羽崖,许筱灵一身雪白的长衫,迎风而立,青丝飞舞,自由写意。
那是一个秋日的黄昏。
许筱灵回过头来,微微一笑道:“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什么才是人类真正想要的?”
陈衍秋轻笑道:“你是乃玄门高人,终日探求人生之道,这问题我问你才对!”
许筱灵却略有狡黠地反问道:“虚虚实实,你怎么知道我是终日寻求这道理的?”
陈衍秋一愣,旋即大笑道:“我还当筱灵心如止水,当谨遵己责,岂不料你竟是心不在焉!刚刚我还想跟你说起男女的事情是否不敬,现在看来,倒没有了这顾虑。”
许筱灵淡淡说道:“我们俩之间,有什么事不是男女的事?”
陈衍秋哑然,摇头笑道:“你说话竟是这么厉害!”
许筱灵不语。
陈衍秋望向恢宏大气的落日,说道:“人世有太多无奈,虚实真假,工于心计却不知道依然是落了下乘,哎,人世间有什么可以比得上天地的妙手意志?”
许筱灵轻笑道:“一颗执着自由的心,不轻言放弃却又随心所欲。”
陈衍秋凝视着许筱灵,沉声说道:“人生在世,无论哪一种情绪,都是由心而生。人本自私,说及执着也罢,但若自由随心,谈何容易?”
许筱灵道:“我不欺人,自然不必顾念伤人,要我自己的节奏和梦想,追随自己的心的旋律,自然能自由,如果太过自欺或者欺人,就都是天地的叛徒”
陈衍秋苦涩一笑,缓缓走近许筱灵身旁,和她并肩而立。山风里,两人都听见彼此的心跳慢慢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