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早上,渡口已经人来人往,和往常一样的热闹。
柳云飞又出现在渡口的花坛边,一篮子鸡蛋,一杆秤,一个秤蛋用的小布袋。
放眼望去,满大街来来往往所穿的,不是黑色就是蓝色,一点鲜亮的色调都没有。
尤其是成年男性,全都穿着一件深藏青色;四个口袋的中山装试样的秋衣,看上去全都老气横秋的。
还有人为了显示自己有文化,还在左上口袋插了两支钢笔。
柳云飞自从认识了郑涵这个官二代,就这一直在纠结到底是要从政呢还是从商。
上辈子做生意倒也曾经风光过,不过后来一下子倒了,痛彻心扉啊。
这回重生了,知道今后的政治路线,也知道好多后世的政治经验,做个官员也是挺不错的。
可一想到做官就没了自由,“算了,还是做我的世界首富吧。”
柳云飞扯开嗓子大喊:“来来来,好新鲜的鸡蛋,不要票证的,快来看看啊。”
按理说,卖鸡蛋应该去菜市场,可柳云飞留了个心眼,塘渡的渡口对岸不远,还有个规模很大的市级医院。
他就想着最好能被探望病人的人给买走了,这样价钱还能买地高点。菜市场的官价鸡蛋五毛五一斤,可那要凭票。
既然自己的鸡蛋不用票,价钱涨上五分钱应该会有人接受的。
一个头戴鸭舌帽的中年大叔第一个问价,“小朋友,你这鸡蛋啥个价钱?”
“大叔,六毛一斤。你看,又大又新鲜,称多少?”
鸭舌帽大叔:“你这个小家伙太黑心了,菜市场才五毛五。”
这位大叔是想骗骗小孩子,在他身上占点小便宜,柳云飞哪里会上当。
正在讨价还价,忽然一声暴喝传来,把鸭舌帽大叔吓了一跳。
“小赤佬,你又在搞资本主义?”一听声,柳云飞就知道这是死性不改的王太贤又来了。
随着王太贤的一声大喊,看热闹的立马就开始往柳云飞这里汇集,连过江的事都给忘了。
王太贤边走边说:“上个礼拜你就在这里摆摊,我没没收你,这回你有明知故犯,看我怎么收拾你。”
“王主任,我这就是换点铅笔橡皮钱,和资本主义根本挨不上啊。”
王太贤冷笑:“哼哼,上礼拜你说中央已经开始改革开放,我去翻了报纸,里边一句准许摆摊的话都没有。”
“你敢欺骗老子,今天就关你一天,让你长长记性,明天我还要去找你们老师谈谈,要好好教育你一下。”
刚才那个鸭舌帽大叔,因为便宜没占到,也顺着王太贤的话说:“是呀,这是资本主义,是被严厉批判的。”
这位跟着使坏的大叔说完,还朝柳云飞坏笑,那意思是“小子,你不给我便宜,我就给你捅刀子下烂药。”
柳云飞已经有了硬扎的靠山,也寸步不让:“王主任,你的思想已经过时了,报纸上没写着要大力发展民生吗?”
王太贤到底岁数大了,就算看过的报纸也不可能全部记住。挠挠头皮,“好像有这句话的。”
柳云飞大喜,总算是抓住了这老家伙的把柄,“王主任,什么叫好像,莫非你一点都不重视中央文件的精神,你这个里革会主任是怎么当得?”
“什么叫民生,那就是让老百姓的日子好过起来。”
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竟然被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当众训斥,这等奇怪的事还从来没看见过。
聚拢过来的人更多了,把柳云飞的小摊子围的里三层外三成。
人越多,柳云飞越来劲,声音也更大。
“王主任,我在告诉你个事,火车站那地方,已经有人摆摊卖包子了买茶水了,也没人来取缔,我这小摊子算个什么。”
王太贤一惊,“小赤佬,你说的真的假的?”
柳云飞:‘’你过江,乘车,自己去看看不就行了。”
王太贤声色俱厉的说:“好,我这就去看看,要是你说的是假的,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
人群里有人高喊,“那啥,不用去了,我刚下火车,就在火车站吃得包子,一毛一个还不用粮票。”
众人闻声望去,说话者是个年轻人,脚下放着大包小包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
看到好多人瞧着他,这位还有些不好意思;“我说的都是真的,还喝了一碗大碗茶,两分钱。”
王太贤一脸落寞,“难道这世道真的变了?”
柳云飞很满意今天的结果,笑道“王主任,真的变了,过几年恐怕会变得你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王太贤像个老年痴呆患者,一副茫然无助的样子,痴痴呆呆的走了。
落后就要被挨打,这是伟人说过的话,王太贤吃亏就吃亏在这落后二字上。不过有他这种保守思维的人还有很多,以后还会有姓资姓社的大辩论。
作为穿越者的柳云飞当然知道,一直要到总设计师南巡,华夏的改革开放才算是真正放开了。
风波已平,柳云飞再次吆喝“卖鸡蛋,不用票,六毛一斤。”
一对老夫妻走来,笑容满面的说:"小弟弟,你这鸡蛋一共多少分量,还有吗?”
“这里一共五斤多一点,再多也没有了,您想要还要到下个礼拜天。”柳云飞歉意的回答。
一边称鸡蛋,柳云飞一边恭维说:"恭喜叔叔阿姨,您家是添了孙子还是外孙?”
老阿姨惊奇不已,“小弟弟,我家昨天添了个大孙子,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一看您二老从里到外的高兴劲就猜到了。阿姨,一共五斤二两,三块一毛二分,我算你三块一。”
老阿姨开心极了,掏出几张纸笔交到柳云飞的手上,老头接过鸡蛋。“下礼拜给我们留五斤啊,一定要留下。”
一笔生意,就将五斤鸡蛋卖完了,柳云飞收拾了摊子,哼着革命歌曲,脚步轻快得意洋洋的往家里走。
身后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呼喊:“阿四。”
扭头一看,是自己的老邻居,好几年前去YN插队的曹红旗。
曹红旗早就知道去插队不是什么好事,死撑着就是不愿走,可架不住王太贤每天往家里跑,大谈特谈革命理想,保卫边疆什么的。
曹家的父母被逼的实在是没办法了,只好含泪送儿子上了去西乡版纳的旅途。两年钱刚回来过。瘦的都不成人样了,他老妈看了直接就哭的稀里哗啦。
回来没半个月,可恨王太贤又来了,喋喋不休的还是老一套,曹红旗无奈又踏上了去YN的苦差事。
曹红旗比柳云飞大了十五岁,是个很有爱心的人,对本巷子里的小孩都爱护有加,对柳云飞更是和亲哥哥没啥区别。
现在的曹红旗,瘦的像根竹竿,穿的是满是补丁的衣服,脚上一双陈旧的不像样子的解放鞋都露出了两个脚指头,连鞋帮子还是补过的。
柳云飞很是惊奇:“红旗哥你回来了,怎么惨到这个程度了,不老农民还要老农民。”
“快别废话了,你兜里有钱吗,给我买点吃的,我饿坏了。”
曹红旗就坐在上街沿,大口大口的咬着鸡蛋糕,急的噎住了好几次。来来往往的行人,都用一副鄙视的眼光看着他,还有人毫不掩饰的说:"到底是乡下人,吃相太难看了。”
看的柳云飞心酸不已,这一定是饿了一两天了,不然一惯斯文的曹二哥那会这般狼吞虎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