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东塘渡镇,这是个看上去非常古旧的老镇。
因一个过江的渡口而得名,每天早晚上下班的时候,行人;自行车滚滚而过,还能显出点现代气息。
过了这两个潮汐一般的时间段,塘渡镇就再次回复到古旧的沉寂状态。
一切都是那么的安宁平和,就像江南的流水,静静的;缓缓地,不徐不疾静谧而默契非常。
一条窄窄的东西向石子路横穿小镇而过,石子路上人流稀少,行人脚步和缓,既没有吵闹的吆喝声,也没死皮赖脸生拉硬拽的揽客。
因为所有店铺的招牌上,都写着国营二字。
小路两边都是低矮的商铺,临街的一面大都敞开着。
高高的木制门槛中还有一条深深的沟槽,那是晚上打烊时上门板用的,昏暗的店堂里是摆放着各色货品的玻璃柜台。
柜台上摆放的大口瓶中,就是小朋友们最喜爱的零食。
三分钱一包的盐津枣,五分钱一小包的各色蜜饯,都是小朋友们的最爱。谁要是得到一小包,都能乐上老半天的时间
这样的小镇,要是放在三十年以后,那绝对是最原生态的古镇,可以成为著名的旅游景点,还会受到世人的追捧,花钱买门票过来游玩。
可惜现在是1979年,像这样的小镇,在魔都市的城乡结合部比比皆是。
这一年的一月末,被后世称为总设计师的伟人,踏上了去美国访问的飞机,解开了华夏改革开放的序幕。
封闭了几十年的华夏,再一次敞开怀抱融入世界。
就在之前的四十天,著名的十一届三中全会闭幕,这个多灾多难的东方大国做出了历史性的重大抉择,迈上了改革开放的新征程。
十月中旬,中午十一点半,随着一声下课铃声响起,塘渡镇小学开始汩汩往外喷涌出小学生。
今天是本学期期中考试的最后一天,下午老师批阅考卷,学生们白得半天假期。又恰逢周六,明天就可以好好玩上一天。
被圈禁苦熬了六天的小顽童们,都欢呼着雀跃着,奔奔跳跳的离开学校。
尽管他们中的许多人,几天后肯定还会因为考试成绩的优异,而受到家长们的夸赞和奖励。
当然也有因为烤糊了,而惨遭小竹片的毒打。不过这都没关系,咬咬牙熬过去就是了。
明天睡个懒觉,起来后一条弄堂里的小伙伴大家一起玩,跳绳子,捉迷藏,滚铁圈,,要多开心有多开心。
如此快乐的日子,谁还会记得屁股上挨得的那几巴掌。
回家的路上,三个胸前挂着红领巾的小学生正并排边走边聊。
中间的一个长得高大些的名叫柳云飞,他长得眉清目秀清瘦白皙,最醒目的就是他那像是欧洲人一样的大鼻子,又长又挺。
还被镇上人戏称为高鼻头阿四。
身边的两个是他的同班同学兼铁哥们,皮肤微黑的叫周雪晔,瘦小的叫袁盛杰。
左边一个长得瘦小的长叹一声;"柳云飞,今天回家我妈肯定又要拿你来说我了。”
”什么从小就懂事啊,门门功课都是全校第一,应该向你学习啊,唠唠叨叨烦死人了。”
柳云飞心中不快,微微的叹了口气。
因为他是个重生者,一个带着红领巾的十岁躯壳内,却暗藏着一个在商海沉浮了多年,见识过后世盛世繁华的中年大叔的灵魂
当年他五岁的时候,就在心里暗暗的发誓,“我来了,这个世界必将因我而该变。
尽管上辈子白忙活了半辈子,也还是一事无成。
可有了重生这个金手指,只要跟着时代的脉搏一起运动,想不成功也难啊。
不想却被他的两个死党听到,随即一轮冷嘲热讽又开始了。
黑黑的周雪晔说:“柳云飞,你已经是全年级第一,还有啥资格叹气?”
就是,你不能缓缓等我们一下吗,干嘛一个人跑得那么快,把我们都甩的老远,让我们赤脚都追不上。”袁盛杰埋怨道。
走到岔路口,两个小同学都要和柳云飞分手。
临别时周雪晔问“阿四,都憋了一个星期了,吃过午饭咱们一起出去玩怎么样。”
柳云飞挥挥手:“你们去吧,我还要看书,这段时间我还有一大堆书要看。”
”开玩笑,再和他们玩下去在,可就真成了老顽童了,连智商都有被拉低的危险。
那里还愿意和一群简单幼稚的小屁孩混迹,这堪比坐牢一般的痛苦,不是他那些真正十岁的小同学所能感受到的。
还是袁盛杰;‘’阿四,四个现代化不是靠你一个就能建成的,你干嘛这么认真?”
柳云飞彻底无语了,他只能苦笑。
“这么厚的书你看得脑袋晕不晕啊?”袁盛杰讥讽道。
”不晕,我还要把其中大部分给背下来,这都是名人典故,很有用的。”
“你们还不明白,书到用时方恨少”柳云飞真心的说。
”好了好了,不要和他说了,一个小学生说话的腔调和学校的老师一个样,真是讨厌。”两个贪玩的同学气呼呼的走了。
看着柳云飞的背影,袁盛杰笑道:“我真搞不懂,前几天上课的时候,柳云飞竟然在课堂上说将来长大了要做个世界上最成功的商人。”
“真是搞不懂,商人稀奇的,不过就是镇上杂货店里的营业员而已,顶多是浦西国营大店的售货员,有啥好的。”
周雪晔:“对,怎么也比柳云飞的营业员好,要是被分配到镇上的酱油店,一辈子都将和酱菜油盐打交道,整天拿就是三分钱的豆瓣酱,两分钱的醋,烦都烦死了。”
”我长大了想大汽车”袁盛杰说道。
这小子还伸出两手做摆弄方向盘的架势,“滴滴,巴巴,呜。。。。。。多带劲。”
”就是”周雪晔附和说,“我长大了,就相当个解放军,一身绿军装看上去都很威武的。”
这话要是被柳云飞听见了,保准他会笑的肚子痛。商人平不等于就是营业员,可惜这个道理,现在的小学生还不能理解。
沿着大马路再往南走二百米左右,只要看到一条小铁路,就到了柳云飞的家。
这条运输钢铁和木材的专用铁路,铁路一头连着江边的码头,另一头连着马路西边的塘渡钢厂和塘渡家具厂两家厂子。
柳家就位于大马路和斜向的小铁路的夹角,每每装载钢锭的小火车驶过,柳家的房子都会微微摇晃。
不过经年累月的这般摇晃,反正柳云飞是已经习惯了,不摇晃,晚上还睡不着觉。
回到自家的小院,里边是一排三间低矮的小平房,这是柳云飞的老爸柳志强和老妈秦玉梅两人白手起家辛辛苦苦搭建起来的。
柳志强和秦玉梅都不是浦江本地人,他们俩都是浦江市北边的苏省人,五十年代被分派到浦江市来的。
柳志强是周渡家具厂的木匠,秦玉梅是周渡钢厂工会的一名会计,两人因为离家近,中午都是回家吃午饭。这样,每月多少还能省下几个大子。
离家门还有好几步远,柳云飞就扯起嗓子喊“老妈,我回来了。”
这老妈一词,也是柳云飞没改掉的口头语,还被他老妈给学了去。
重生后的柳云飞,深恨上辈子钻钱眼里去了,很是冷落了家中二老。故而对老爸老妈格外的亲热,在爸妈面前,岁数再大那也是小孩。
所以,在家里装嫩,柳云飞是一点不适都没有。
随即,屋里也呼应到“阿四,你这回又是全年级第一吧?”
”那当然,柳妈妈教育出来的儿子还会差?”
“哈哈哈”秦玉梅爽朗的笑开了,“到底是我的儿子,真给你老妈争气。想不想吃肉?”
一听说吃肉,柳云飞的口水控制不住的流了出来,“想,非常想吃肉。”
柳家天天吃自家小菜地里中青菜萝卜,嘴里都快淡出个鸟了。
柳妈妈;"那好给你个任务,去到你同学家找点肉票来,我给你包馄饨吃。”
柳妈妈将一碗热气腾腾的泡饭端上桌,递到柳云飞的面前,“搞不到肉票,那就只能吃全素的馄饨,反正家里的小菜地里有的是青菜。”
柳云飞摸摸鼻子,“这恐怕难度很大啊,咱们家想吃肉,别人家也想吃肉,谁家也没多余的肉票。
柳云飞眨眨眼睛,“好吧,为了吃肉,这单生意我接了。”
一边吃着泡饭,柳云飞脑子飞速转动,‘’到哪儿去找肉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