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理会二人棋局,卓然径直走到石屋窗口,立刻看到一双美目与其对视,里面充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
木婉清一直期待有人前来救她,其中最期待的人便是卓然,但卓然远在开封,而且以她和卓然如今关系,木婉清早已不敢奢望,没想到朝思暮想之人居然真的来了。木婉清心里说不出的喜悦,不过往事历历在目,木婉清话到嘴边顿时又变了,“你来这里干什么?”
“救你。”卓然道。
木婉清芳心窃喜,他还是关心我的,居然千里迢迢赶来救我。但傲娇是木婉清的本性,想让她道谢?难!木婉清冷冷道,“谁要你救?”
“看你样子,确实不需要。段誉,你现在怎么样?”卓然道。
“你!”见卓然就这么不理自己,木婉清顿时又急又气。
石屋内传出一阵男子呻吟,仿佛在说什么,但口齿不清。
“闭嘴!”木婉清对着屋内喝道,似乎还狠狠踢了一脚,某人顿时吃痛惨叫。
能发出惨叫,也就说明段誉还活着,卓然稍稍放心。“段誉,你再忍耐下,我这就救你们出来。”
卓然走到门口,大门其实就是一块大石,重达千斤,对常人而言很重,对卓然而言不过举手之劳。卓然一掌拍出,正要将大门推开,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攻击。
段延庆举起左拐,以拐代指,使出一阳指点向卓然,本意是想点住卓然穴道,阻止其救人,没想到卓然丝毫不受其影响,直接将大石推开。再也顾不得棋局,段延庆一拐撑地,飞身而起,直接攻向卓然。
“小心!”两声惊呼,一个屋内,一个屋外,黄眉大师连忙出手阻拦段延庆,但卓然又何需他人出手相助?反手一掌拍出,直接抵住段延庆打来的铁拐,掌力一吐,段延庆顿时被震飞。
“阁下是谁?为何前来搅局?”声音古怪,不似正常人发出,卓然看向倒地不起的段延庆,段延庆不仅双腿残疾,口也不能言,不过他身残志不残,不仅练就一身本事,还创出一门腹语术代替说话。
“我叫卓然,有人托我前来救他们。”卓然道,“四大恶人如今只剩你一个,有什么遗言,说吧。”
“段家居然能请到你这等高手,老天为何对我这么不公平?我不甘心!”段延庆仰天怒吼。
“虽然你一生坎坷,但老天对你也不是完全不公,临死之前,我就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聚音成线,卓然继续道,“天龙寺外,菩提树下,化子邋遢,观音长发。你可还记得当年那位观音菩萨?”
段延庆顿时身体颤抖,脑中想起一段往事。
二十多年前,他本是大理太子,当年父皇为奸臣所杀,他在混乱中逃出大理,学成武功后回来,发现大理国的国君已经变成他的堂兄段正明,段正明勤政爱民,深得百姓和文武百官拥戴,谁也不会记得他这前朝太子,而且回去途中,他遭人伏击,身受重伤,落得一身残疾。
段延庆一路挣扎来到天龙寺外,唯一指望就是请枯荣大师主持公道。枯荣大师是他父亲的亲兄弟,是他亲叔父,谁知听知客僧说,枯荣大师正在坐枯禅,已经入定五天,再过十天半个月都未必出定,出定后也绝不见外人。
段延庆心灰意冷,爬到寺外一棵菩提树下等死,结果半夜遇到一名白衣女子,那女子极美,如观音菩萨般端庄秀丽,段延庆当其是观音菩萨,请她救自己,没想到那名女子居然直接与他欢好,做了一夜露水夫妻。
段延庆只当是观音菩萨舍身相救,自那以后精神大振,苦练武功,功成之后,将所有仇家杀的一干二净,因为手段凶狠毒辣,最后博得天下第一大恶人的名头。段延庆心中谨记这一切都是观音菩萨所赐,也曾猜测观音菩萨不是他做梦,但不敢相信世上有这么好的女子,如今听卓然所言,似乎真有其人,段延庆不禁欣喜莫名。
“她是谁?现在在哪?”段延庆连忙问道。
“她本名刀白凤,是段正淳的妻子,你别指望去找她,她心里只有段正淳一人,当年是恨段正淳三心二意,所以才委身于你,目的是想报复段正淳。”卓然道。
段延庆顿时僵住,没想到事实真相竟然如此,他心里的观音菩萨竟然是仇人之妻!可悲,可笑?一直以来支持他的最大动力就是那晚的观音菩萨,有菩萨保佑,他深信这一切都是对他的磨难,他乃天命所归,日后定能登基大宝。可如今,原来一切都只是误会,他不过自作多情!
“是不是觉得这不是什么好消息?别急,我还没说完。你的运气不错,那一夜,刀白凤居然直接怀孕,之后诞下一麒麟儿,那个孩子正是你的儿子。”卓然道。
“我有儿子?”段延庆一生从未有过男女之情,室家之乐,蓦地知道世上有一个自己的亲生儿子,顿时说不出的喜悦,“我儿子在哪?”
“他如今就在这里,是谁,你难道猜不出来?”卓然道。
刀白凤是段正淳的妻子,她和段正淳只有一子,段延庆立刻拄着拐杖,一瘸一拐走到石屋门口,目光仔细打量段誉,段誉脸尖,段正淳脸方,两人相貌全然不像,而段誉俊秀的形貌,和他年轻时倒有九分相似,心下更无半分怀疑。
“段誉是大理世子,段正明没有子嗣,段誉是皇位唯一继承人,你虽然当不了皇帝,但你的儿子可以,前提是不让世人知道有你这么一个父亲。”卓然道。
段延庆刚想与段誉相认,听到卓然的话,立刻止住,“他说的没错,以我如今这个样子,哪有资格再做大理皇帝,不过我儿子可以。”
段延庆从怀里取出一个瓷瓶,将其扔给段誉,“里面是阴阳合欢散的解药。”
除了卓然,屋内屋外之人顿时全部怔住,卓然那番话皆以传音告知段延庆,再无其他人听到,是以不明白其中缘由。
“别听他的,说不定他见阴谋失败,想要直接害死你。”木婉清立刻劝阻段誉。
“你已服下阴阳合欢散两天,虽以毅力支撑,但药力得不到宣泄,依旧必死无疑,我无意再害你,如今只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段延庆道。
“佛语有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段施主,你终于肯放下了,善哉,善哉!”黄眉大师也知段延庆身份,见段延庆拿出解药,顿时觉得他已看开,只是不明白卓然如何将其说服。
段誉浑身异常难受,眼见解药就在面前,无论是真是假,都忍不住了,立刻捡起瓷瓶,直接往嘴里倒。
“呆子,你不要命了?快吐出来!”木婉清惊道,段誉待她不错,两年来,她早已把段誉当成亲哥哥,眼见段誉服下段延庆给的药,顿时焦急不已。
“是你抓了我和婉妹,所以我不会谢你。你以后若还想找我们段家报仇,直接冲我来就行,别再伤害其他人。”服下解药,段誉顿时觉得舒服许多,目光复杂看向段延庆,心里有种很奇怪的感觉,直觉眼前之人真的不会再害自己。
“我已大仇得报,不需要再做什么,替我向你娘问声好。”段誉是他儿子,注定继承原本属于他的皇位,他的仇早在二十年前就已报了,而且是老天帮他报的,段延庆已然无憾。忽然段延庆一拐打向自己胸口,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身子缓缓倒下!众人顿时惊了,没想到段延庆居然就此自尽!
要为段誉保守身世之谜,最好的办法就是段延庆死。段延庆觉得这是自己作为段誉父亲,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这番苦心,此处只有卓然一人明白。“这种结局,对你而言,或许是最好了。”
“你……”一股源于血脉中的冲动,让段誉不禁伸手想要抓向段延庆,但体力虚弱,右手只能停在半空中。眼睁睁看着段延庆倒下,段誉心里莫名生出一种悲凉。
“太好了,段大哥,木姐姐,你们都没事了。”四大恶人全部解决,事情告一段落,钟灵立刻走进石屋看望段誉和木婉清。
“哼,少假惺惺了,要不是你父母勾结四大恶人,我们又怎会被抓来这里?”木婉清冷笑道,钟万仇是钟灵父亲,与段正淳有仇,甘宝宝本是木婉清师叔,但眼红段正淳娶了秦红棉,恨段正淳负心,也对木婉清见死不救,恨屋及乌,木婉清对钟灵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
“你们被抓之事怨不得钟灵,恰恰相反,多亏钟灵通知我,我才能及时赶来救你们。”卓然道。
“谢谢钟姑娘又救了我一命。”段誉向钟灵道谢,数月前,段誉在无量山游玩,因不懂江湖规矩,险些被无量剑派的人杀了,是钟灵救他一命。
“谢什么谢,还不赶紧走,这里你还没待够!”木婉清怒视段誉喝道。
“婉妹,人家救了我们,说声谢谢也是应该的。尤其这位公子,此番救命之恩,段誉铭感五内。”段誉也向卓然行礼道谢。
“我救你们,也是应该的,不用道谢。”卓然道。
“为什么?”段誉奇道。
“日后你自会明白。”卓然即将与王语嫣成亲,名义上段誉是他大舅子,可谓一家人,“你们是否回府?我跟你们一起。”
“那正好,回去之后,我一定要好好谢谢你。”段誉笑道。
听到卓然要跟他们回去,木婉清顿时心喜,脸上不禁露出笑容。
“婉妹,你终于笑了!”听到段誉声音,木婉清顿时一记肘击打中其胸口,脸色也瞬间恢复冰冷。
“阿弥陀佛,世子郡主安然无恙,老衲便放心了。”黄眉大师道。
“你是黄眉大师?”出了石室,段誉看到黄眉大师,段誉小时候曾在拈花寺听黄眉大师讲经,虽然记不清样貌,但黄眉大师的两条长眉十分显眼,段誉立刻想到其身份,“多谢大师前来相助。”
“此间事了,老衲也该回去了,诸位保重。”黄眉大师还有两名弟子一同前来,不过被段延庆点穴倒地,解开两名徒弟穴道,三人告辞离开。
“卓然哥哥,你又要走啦。”卓然等人也即将离开,钟灵看向卓然,一脸不舍。
“你也跟我们走吧,继续呆在万劫谷,钟万仇恐怕不会放过你。”卓然道,钟灵将卓然请来,彻底坏了钟万仇好事,先前就想杀钟灵,日后肯定也饶不了钟灵。
“这里是我家,我能去哪?”钟灵声音难过,父母这次的所作所为实在让她难以接受。
“你不是钟万仇的亲生女儿,无需为他的所作所为自责。跟我走,我带你去见你亲生父亲。”卓然道。
“卓然哥哥,你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不是爹爹的亲生女儿?”钟灵惊道。
“钟夫人,此事是你自己说,还是我来说?”卓然忽然对左侧一棵大树道,一名美妇从树后走了出来,正是钟万仇的夫人,钟灵的母亲,甘宝宝。
“你怎会知道此事?”甘宝宝道,钟灵的身世只有她一人知道,就算钟灵的亲生父亲,也不清楚,她从未告诉任何人。
“我自有我的渠道,这你不需要知道。”卓然道。
“娘,你快告诉我,这到底怎么回事?”听甘宝宝言下之意,似乎卓然说的是真的,钟灵顿时想要弄清楚真相。
“他说的没错,你爹不是钟万仇,这几日的事,你无须自责。”甘宝宝道,承认这件事,也就相当于承认她不守妇道,但为了钟灵,她也顾不得了,“你的亲生父亲其实是大理镇南王段正淳。”
“什么?”两声惊呼,段誉和木婉清均不可思议看向甘宝宝,没想到钟灵居然也是段正淳的女儿。
“这是灵儿的生辰八字,你们带她回去,将这东西交给你爹,他自会明白。”甘宝宝取出一个黄金钿盒,直接塞到段誉手里。
“娘,我不走,我要和你在一起。”钟灵抓住甘宝宝的手,紧紧不放。
“我已是钟夫人,不能离开这里,但你不同,你是我嫁入钟家之前便怀上的,你并不姓钟,去找你的亲生父亲,他一定会好好待你。”甘宝宝道。
钟灵死死抓着甘宝宝不妨,甘宝宝一把将其推向卓然,之后转身朝钟万仇的方向走去。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钟灵靠在卓然怀里忍不住大哭起来,眼见钟灵哭得这么伤心,段誉和木婉清均欲言又止,卓然轻轻拍了拍钟灵后背,以示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