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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是有去无回地,谁怕!

刘镇泰并不是带着朝廷的旨意来的,这一点,烟波岛的岛主,二公子李笑知道。

李桐,也知道。

朝廷早已经把烟波岛遗忘了,甚至于,有的时候,还把他们等同于海盗。沿海的倭患闹了很多年,有的确实是倭奴国过来的浪人武士,但也有一些原本就是大明的子民,变成了海盗之后,也打着倭寇的旗号上岸来抢掠。

所以,刘镇泰到烟波岛上来,哪怕是一身布衣,他所承当的风险,所蕴含的意义,和郑诗络等人都是不一样的。

所以,李笑的酒宴,不在于酒菜是否丰盛,更不在于席间有没有宴乐。

宾,主,以及做客的郑诗络等人,都围坐成一圈,中间,是一方两丈见方的水池。池中立着一座泥石混合的小岛,旁边则放了一些小船。一个烟波岛上的小战士,手里拿着一支竹篙,根据指令,来拨动那些小船。于此同时,还有两个小战士站在李笑的身边,共同拉开一张大大的地图。

最先说话的,自然还是烟波岛的岛主李笑,他先是指着地图,语调和缓的道:“刘兄、郑兄,最近几个月以来,我都派人在海上,陆上四处打探消息。陆上,刘兄指挥神武军与加藤清正所部激战也有一些日子了,近况如何,还请刘兄给李某一个最确凿的信儿。”

刘镇泰捋了一把他下巴上稀疏的胡须,微笑道:“加藤派了一个得力手下,领着两千多倭寇,另有些不争气的海盗和他们混在一起,总数约有五千来人,是我神武军的两倍。不过,我们接战两旬,前后交锋四次,每次这股倭奴总被我击退。他们过不了我这一关,进退维谷,眼下正临近于士气低迷,人马溃散的前端。如果粮草再接济不上的话,必定一触即溃。”

李笑淡淡一笑,道:“五千来人,不多啊。”

刘镇泰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道:“可我手上的人手就更少了。”

郑诗络也不禁叹了一口气,道:“昔日朝廷让你征讨苗疆,统兵数万,如今倭奴入寇,你手上却只有区区两千余人?”

刘镇泰只是苦笑,道:“事在人为,我已一再上书朝廷,请求派兵相援,援兵到来之前,我也只能另谋他路。李公子,实不相瞒,我如今也要仰仗于你烟波岛的配合了。只要能拔掉松风岛上加藤清正的屯粮之所,我总能将陆上那支孤军赶尽杀绝!”

李笑冷冷一笑,道:“我烟波岛屡屡受倭寇侵犯之时,朝廷的军队,又在哪里呢?”李笑这么一说,不但刘镇泰哑口无言,就是郑诗络,也接不上什么话来。刘镇泰现在以少敌多,但是背靠着诺大的一个中原国土,若是他的卫所屯兵全数阵亡了,朝廷总是要派兵来支援的。可是烟波岛孤立海外已经几代人,与倭寇连年激战,又曾经被釜底抽薪,损失了大量的孩童,若是为了帮助刘镇泰的出动精锐,那是死一人,少一人,再难补充了。

想到这一层,刘镇泰也就豁然一笑,摇头道:“这个,确是刘某强人所难了。也不打紧,刘某生而为男,能为上报君王,下殉将士,此生无憾就是了。”

李笑缓缓的摇了摇头,怅然道:“刘兄,你道是只有你刘镇泰才是真男儿大丈夫,别人就都是贪生怕死的鼠辈了吗?我烟波岛孤悬海外,尚与倭寇死斗数代,这时节,岂会临阵退缩?算了吧,我原本气不过烟波岛数代血战,却被朝廷视为海寇,如今转念一想,身家性命尚且不在乎了,哪里还用得着理会那些身前生后名!这场仗,我必定精锐尽出,助你一战而胜!”

刘镇泰举起面前的酒杯,什么也不说,一饮而尽。

这时,李桐暗自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刘大哥,我们已经查明了松风岛上倭寇的虚实。这个岛确是加藤清正的囤粮之地,他最怕就是有人烧他粮断他后路,所以,岛上的戒备极其森严。驻兵虽说不过五百,却都是一流的倭国武士。加上松风岛三面悬崖,地势十分险要,非常难打。以加藤老鬼的一贯作风,他的本部兵马和守岛军队一定有着紧密的联系,飞鸽,海豚,随时可能将松风岛被袭的消息送出去。从加藤的陆上据点到松风岛,乘他们的铁甲船也就是几个时辰的事情,而藤堂高虎的水师也一直在松风岛附近海域游弋待命,我们要打松风岛,前后最多也就是三到四个时辰的时间。否则,倭寇援兵一到,我们反有被围歼的危险。”

刘镇泰沉吟了一下,道:“四小姐所虑极是,刘某尚可调三百精兵前来相助,陆上之地,我等约定时间,你们攻岛之时,我在路上也领兵出击,拼死也不会让他抽出一兵一卒回援海上。”

松风岛上的倭寇有五百人,且多是浪人武士,战斗力比之普通的海盗,无疑要强得多,加上岛上的易守难攻的地势,如果要发动强攻的话,至少要有敌人两倍甚至三倍四倍的人数才有把握。而目前他们显然并不具备这样的战力,他们所能调动的兵力,“怒龙”、“翔龙”两舰可抽调水手两百人,刘镇泰可调官兵三百人,烟波岛还可再抽调精锐三百人,勉强可近倭寇的两倍。以这样的兵力,难以保证强攻得手。

现在,他们所能倚重的,就是“怒龙”、“翔龙”两条战舰上的西洋火炮,而且炮弹还必须有所保留以应对藤堂高虎的舰队。而对于烟波岛来说,他们最大的问题就是兵源,孤立海外而又连年作战,他们的兵源早已枯竭,两年前他们上千孩童死于倭寇之手,新生儿十年之内已无补充上来的可能。而他们再也不会有十年的时机等待,人是打一仗就少一些,直到最后全部战死。这也许也是他们的宿命吧。

郑诗络道:“李兄,在下倒有一计。其实说起来也很简单,就是声东击西,拿一部分人在正面佯攻,再挑选一队精锐从背后潜入。只要把粮食烧着了,岛上的倭寇必然大乱,而我们大可趁乱击杀之。”

李笑道:“这个办法我不是没想过,不过松风岛除了南面滩头之外,其余三面皆是悬崖峭壁,最多也就是几个轻功极高之人能攀岩而上,但是,几个人上去,只能陷入重围无法自拔。”

郑诗络道:“就算如此,至少也能分散倭寇的兵力,以利正面我军突破。在下以为,这不失为一个可行之计。”

李笑看了看他,摇头道:“这无异于把这数人直接送进死地。”

郑诗络昂然一笑道:“置之死地而后生,李兄,在下愿担此任。”他提出这个主意是就已经想得很清楚,这个任务,他义不容辞。接着补充了一句道:“我们可以带上绳索,先上数人守住,再上数十最精锐的战士,从内部搅乱倭寇的部署。哪怕只吸引到他们五分之一的兵力,对正面我军的突破都大有帮助!”

苏浣纱轻描淡写的道:“说到武功,我不敢说什么,不过,这个任务,少不了我。”

池箬客哈哈一笑道:“我的轻功在我们几个里面可以排第三,看来也少不了我了。”

李笑看了看他们,这条计策可以说是目前所能想到的最好的计策了,如果只用他自己的人的话,他一开始就会如此安排——以少数精锐兵力袭扰后方,造成敌军的混乱,再以正面的强大攻势加以配合,能够最大限度的保证胜利和减少伤亡,任何一个统帅都会这么做的。问题在于,他不愿让郑诗络他们去送死,尽管他们的武功很高,这一去多半仍然是送死。郑诗络要是死了,他小妹怎么办?

李笑还在犹豫,李桐则道:“哥哥,这是目前最好的一计,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郑大哥他们武功卓绝,一定能担此重任。你是统帅,你就发令好了。”

李笑看着她,做兄长的,岂会不知道小妹这时候想的什么?但是,让她也加入其中,一起去送死?

李桐笑道:“区区几百个倭寇,有什么大不了。不要这么婆婆妈妈的,大家都看着你呢。”

李笑可笑不起来,郑诗络他们的武功高不假,以他们这些人行走江湖不说无敌天下,至少化险为夷的机会是很多的。可眼下的情况很不一样,他们将以数人之力迎战十倍二十倍的倭寇,还有面对复杂的地形,未知的局面,并且,这些浪人武士的武功也不差,以加藤的作风,许多要害的地方必定设有机关,暗藏忍者。这种任务不是说完事了就可以走人,而是尽最大的力量去杀伤敌人,以最少的伤亡换取最大的胜利,除非他们能坚持到最后我军主力部队攻陷全岛,否则他们就只有战斗到死。这一点,李笑很清楚,无疑郑诗络等人也很清楚。

郑诗络道:“杀敌报国,死而无憾。李兄,你就下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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