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掌柜也就是李回的爹,大名李福;而那妇人,正是李回的娘亲,苏妍。
此刻,他们站在楼梯上,回过头来。苏妍定定的瞧着楼下的少年,觉得他似乎变了许多。好像是长高了,身体也壮实了些。可转眼又觉得他消瘦了。也不知这离家的一年时间里,他吃过多少苦。但笑容还是如以前一样,还是如此明亮;眼神还是如以前一样,还是如此清澈。
“爹,娘。”李回又喊了一声。
“回来了啊,你娘刚才还念叨着你。”李福说道。
苏妍快步走下楼来,走到李回身边:“怎么瘦了这么多。”,她低声说。
“怎么在夜里赶回来了,黑灯瞎火的,碰上个强盗土匪如何是好。”刚才还满是惊喜的苏妍埋怨道。
“没事的,你儿子我现在一个能打十个。”李回扬起手里的剑,一脸的得意。
苏妍将李回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总算明白过来,刚才为什么感觉李回变了许多。那是一种服饰到气质上的变化,以前李回总是一袭青衫,从里到外都透着读书人的气息。可现在他却一身劲装,手里提着把长剑,眉宇间流露出坚毅的神情。身上还是有种抹不去的儒雅之气,但同时也有一股习武之人的凌厉之气。
也不知他这一年里究竟经历了什么,又为何提着把剑,还是这副穿着,难不成是要习武不成?唉,孩子大了,也管不了,回来了就好。
“夜里赶回来,一定还没吃饭吧。小五,去让厨房做几个菜!过来坐下,跟娘说说,这一年都去哪了,也不写封信回来。”苏妍拉着李回,在桌旁坐下。
李回款款而谈,叙说这一年来自己的经历:“我这次去长安赶考,本来挺顺利的,我还得了会试前三甲。可后来,就碰上了妖怪……”
李回说起被妖怪抓走,又说起自己如何从哀牢山逃回来。讲得危险处,苏妍眉头紧凑,一阵担心。李回本来是想着报喜不报忧,不把碰到妖怪的事告诉爹娘。反正都已经过去了,没必要让他们再为他担忧一次。可是转念一想,自己现在已经是剑仙宗弟子,也可以算得上是修道之人。那些考取功名的事都与自己无关了,可是也不知爹娘是否愿意。
要知道,苏妍可是一直对他寄予厚望,希望他考取功名。
而他现在却要去修道,这无异于放弃大好前程,却寄身旁门左道。至少在李回爹娘看来是如此。在他们看来,修仙太不切实际,又或者说是屠龙之术,毫无用处。
为何修仙呢?为了维护人世间的正义吗?貌似也不用他去做,世间自有公道在。为了斩妖除魔吗?更不是!大多数人一生都碰不上一只妖怪。人家妖怪也忙,那有那么多的时间来谋害人。那又能为了点什么,为了长生不老,更不切实际。试问古往今来,有几人真的修炼成仙了?还能为了点什么?
李回也不知该如何跟爹娘开口,说自己以后就不去考取功名了,自己要去修仙。可又该如何开口,该如何说服自己的爹娘。他了解自己的爹娘,他们都是很现实,又要面子的人。早就对李回寄予了厚望,想着李回去长安考个功名,有朝一日能衣锦还乡。
在李回还未去长安之前,苏妍就到处夸耀,说李回这孩子聪明,以后定能做个大官。这一片的街坊,都知道此事。当初李回离家之时,她还办了酒席,宴请亲戚街坊。名为替李回践行,祝他旗开得胜,但却办得像是庆功宴。弄得李回已经金榜题名一般。
李回也知道父母对他的希冀,一直以来,他也是那样做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的人生应是这样的:考取功名,步入仕途。努力一点的话,以后出候入相也说不定。可是自从他被下山虎抓去的那一刻起,一切就都发生了改变。他开始见识到各种光怪陆离的事,也曾历经生死。他原本的人生已被打乱,他也意识到,或许自己还有另一种人生呢?那种御剑当空,无拘无束的感觉真好。
可是,又该如何对爹娘开口呢?还是把所有的都告诉他们吧,也许他们会理解的。
“那长安都毁了,你的官位怎么办?”李福忽然插了一句。李回刚刚讲到妖怪摧毁长安,然后长安司的人打退了妖怪。
李回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本来长安被毁后,一切又都重建。他作为会试前三甲,朝廷也封了他个官。念他当初救驾有功,官位还不小。可他还没等到去上任,就跟着赵大风去了剑仙宗。
李回还想着把自己加入剑仙宗的事讲出来,可当他爹问到官位时,他犹豫了。或许加入剑仙宗的事,还是明天再告诉爹娘。
“好饿啊!饭怎么还没做好。我都要饿死了!”李回扯开话题,向着厨房方向张望。不再说在长安的经历。他表现得极度饥饿,像是再不吃饭,就真的会饿死一样。李回也不知自己演得像不像,反正宁壮平时就是此副神情。
苏妍也向厨房望了一眼,对李福说道:“你去后厨看看吧,让他们快点端上来。再让他们把后面那只老母鸡杀了,煲个鸡汤。”
“你一回来啊,我倒成跑腿的了。”李福对着自己儿子笑了笑,转身向后厨走去。
不一会儿,饭菜就端了上来。满满一大桌菜,鸡鸭鱼肉样样齐全,菜香四溢。李回举起筷子开吃。在他身旁,苏妍满脸慈祥的看着他。还拿起筷子来,帮他夹菜。
“多吃点,在外面也不知道照顾自己,瘦了这么多。”苏妍又夹起一块肉,放进李回碗里。
“娘,够了够了,你看我这都是满碗的菜了。”李回说道,他的饭碗已被各种菜填满,都看不见白米饭了。其实李回刚才吃第二碗饭的时候,就已经饱了。他本来就不是很饿,刚才是为了岔开话题,才这样说的。
为此,他也表现得很是饥饿,一连吃了五大碗白米饭。桌上的饭菜,也被他风卷残云般,统统扫了一遍。他现在是真吃不下去了,可苏妍还在不断往他碗里夹菜……眼神中满是疼爱。李回又吃了两大碗。
“看你饿的,在外面一定没吃好吧。吃饱了吗?要不我再让后厨做几个菜。”苏妍说道。
“不用了,娘,我已经很饱了!”李回连忙摆手,还打了饱嗝,他是真吃不下去了。
李福从后厨又转了回来,看着李回:“吃完了啊。坐会儿吧,接着给我们说说,你在长安的事。”
李回从座位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说道;“爹,我这一路赶回来,有点累,要不我就先去睡觉了。明天再给您老说?”
“也是也是,你一路赶回来,一定累着了,快点去休息。你的房间,娘每天都会给你打扫,你去早点休息吧。”苏妍说道。
“那好,我去睡觉了。你们也早点休息啊。”李回伸着懒腰,就向自己的房间走了去。他还真怕再讲下去,爹娘又问到当官的事。他还没想到如何说是好呢。
李福和苏妍望着他走进房间,也打算就此休息。刚好,小五走了过来,收拾碗筷。
“少爷真是太威风了!”他随口感叹了一句。
“那里就能看出他威风了?”李福故意问道,他就是想听听别人夸他儿子。
“老爷,夫人,你们先是没有看到。少爷先是踩着把剑,从天上飞下来的,像是个仙人一样。”小五满脸敬佩。
“你说他是飞下来的,踩着把剑?”李福疑惑道,他原本是想听到小五说李回才智双全,肯定当了大官之类的话。可没想到,他说的“威风”是这个意思。
“嗯,我当时亲眼看到的,少爷就像一阵风似的,忽然就飞了下来。”小五边收拾碗筷边说。
“这小子什么时候还学会飞了?”李福心想。
李回走到房间后,真的是一头栽在床上就睡了。许是自己的床的缘故,他这觉睡得格外香甜。迷迷糊糊的睡到了次日清晨,本来想爬起来练剑。可是转念一想,都回家了,就偷回懒。就又睡了个回笼觉,直到第二天大中午才醒。李福和苏妍也没去喊他,认为他的确是累着了,需要好好休息。
李回洗漱一番后,又找出几件自己从前的衣服换上。仿佛一切又变得和从前一样,他还是那副读书人的穿着。总是喜欢自己拿着本书在旁边慢慢读,顺便帮着爹娘,在客栈里算算账,跑跑腿。和客栈里的伙计们打打闹闹。
李回走到客栈中,看着爹正和一个客人争得面红耳赤。大概是奸商老爹又骗人了,或者又是往酒里参水了。李回走上前去,问道:“爹,怎么回事儿啊?”
“怎么回事!你是他儿子吧,你看看你们客栈卖的酒,一点味道都没有,这还能叫酒吗!”客人十分愤怒。
李福也是脸红脖子粗:“我家卖的酒就是这样,你爱喝不喝!”
“退钱!”
“不退!”
“信不信我喊人来拆了你家的店!”客人撸起袖子,眼看就要打起来。
“你喊啊,我告诉你,我儿子已经在长安做了大官。你敢喊人,信不信我让他叫县官,先把你抓起来。”李福丝毫不示弱,还把李回拉了过来。
客人停顿了片刻,看着李回,李回读书人的打扮使他相信了几分。他似乎有所忌惮。
“这样吧,你也别吵了,我把你买酒的钱退给你。”李回抓过十几枚铜钱,替给了他。客人接过铜钱,没多说话,望了他们父子俩一眼。转身离开了。
李福对着李回急道:“你干吗给他钱啊!”
李回看着他,说道:“爹,你干吗还卖假酒啊。你知道那些客人们会尝出来的,到时他们又会找你闹。”
“你小子以为挣钱这么简单啊,客栈的生意现在是一天不如一天。不往酒里参水,怎么赚钱。再说了,县里的客栈都这样做……你不懂的,读好你的书就行了。我和你娘就盼着你能在长安当个官,到时把我俩接过去享福。我都和街坊们说好了,我说你这次回来,就是来接我们去长安享福的。你昨晚不是说朝廷封了你一个官吗?怎么,什么时候动身啊。”
李福眼里满是得意,像是炫耀。
李回心中没来由的一痛,他看到爹眼角的皱纹更深了。本来,他还想趁现在和爹说自己加入了剑仙宗的事,可是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来。他实在不忍心看着爹那期许的目光。
可是自己并不能带他去长安享福。李回叹了口气,终究没有说出口。
中午还是大鱼大肉,苏妍不断给李回夹菜,让他多吃点。
李回犹豫了许久,终于才鼓起勇气来:“爹,娘,我想跟你们说件事。”
“什么事啊,说吧。”苏妍道。
“我不想去当官了!我想干点别的。”李回斩钉截铁地说道。
李福和苏妍皆是一愣,吃饭的动作都慢了下来。他俩一脸不解的望着李回,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说出这话来。昨夜里,不是还说朝廷封给了他个大官吗?怎么今天就变卦了。
李回低着头,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我觉得当官不适合我,我不想去了。”
俗话说,知子莫若母。苏妍看着李回的神情,知道他是真的不想去当官了。这次李回去长安本就让他担心,现在李回好不容易回来了,不想去当官就别去了,她心想。
“那就别去了,留在家里跟你爹学做生意吧。”苏妍说道。
“嗯,那就跟着我学做生意。”李福开口道,虽然他觉得自己的儿子真的不适合做生意。李回性子太直了。
“我也不想做生意。”李回又来了一句。
“那你想做什么啊?”李福和苏妍异口同声道。
李回抬起头,带着愧疚的神情:“爹,娘,我就跟你们实话实说吧。我加入了一个修仙的宗门,它叫剑仙宗……”,他用了许久,才将来龙去脉讲清,并表示自己想继续留在剑仙宗修行。
李福和苏妍沉默了一盏茶的功夫。然后,李福说道:“你如果想去的话,就继续去那个什么修仙宗门吧。”
李回惊喜的说道:“真的吗?这么说的话,您们同意了!”
“不同意能行吗?你从小脾气那么倔,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我不答应的话,你不得茶不思饭不想啊。再说,你也长大了,我也管不了你,你想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吧。”苏妍也说道。
“可是……”李回迟疑道,明明爹娘都答应了,可是他自己却犹豫了。
“不用担心我和你爹,我们不用你担心。记得常回来看看,你不是会飞吗,没事就飞回来。”苏妍又把李回的心事看透了。
“好,我一定经常回来。”李回惊喜的说道。
“接着吃饭吧,尝尝这个。”苏妍接着往李回碗里夹菜。
“嗯,真是好吃。”李回扒了两大口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