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林晓梅醒来时,尤佳美已经出门上班了。
银行卡端端正正地摆在书桌上面。林晓梅吸一口气,捡起来翻看背面。那张字条已经被拿掉了,背面什么也没有。林晓梅用力握了一下,冰凉的卡片嵌在手掌里。她呼出一大口气,扔进包里。换衣服,出门。
若她再磨叽半分钟,就能撞见二梅同志了。
二梅见女儿从学校回来几天,也丝毫没有回家的打算,连个电话也没有。只得亲自上门来捉。捉什么?女儿不过是住在表姐家。按尤佳美的说辞,她在帮林晓梅介绍实习单位,住在她家可以方便面试。
二梅还不了解这两个小妮子的那点儿小心思:不过是想避开家长,痛痛快快地疯一阵子。佳美也是工作了几年的人了,还这么颠三倒四的。
二梅躺在床上翻来翻去,越想越来气。可偏偏这当爹的林建国跟个没事儿人一样,打呼打得震天响。越发吵得二梅无法入睡。
窗外一有亮光,二梅就起来了。不等林建国起来做早饭,撑着一把花洋伞,坐上公交车。小区的保安看到这位顶着蓬松卷发,挎着仿A货小包,以一种大房捉奸的气势冲向小区的大妈,也被这种凛然正气给镇住了,居然没有让她做访客登记。
很可惜,正是她这种生人免近的气场,硬是让各位路人甲、路人乙对其避让三分。恰恰将失了魂的林晓梅给夹在避让队伍中,就这么错过了。
二梅以一种雪姨喊门的姿态将同楼层的邻居都吸引出来围观。于是,那些缺乏娱乐的邻居们已将单身的尤佳美当成了小三。这些平时都只是点头之交的住户们,沉浸在这个共同的桃色新闻中。完全忽略经常在电梯里看到尤佳美这个小白领早出晚归的这一事实。甚至已有人表示,看到过有某个老男人出入尤佳美的小屋。
正当二梅愤然地坐在门口,邻居乐此不疲地消遣着传闻时,林晓梅已孤身一人做完所有检查。
医院里人满为患,空气十分混浊,楼梯间全是各式各样抽着烟的男人。若不是尤佳美一早和旧同学通过电话,估计林晓梅现在还站在那些长长队伍中等待,等交费,等检查。
林晓梅走到走廊尽头,对着小小的窗户缝隙做深呼吸。
林晓梅感觉是在梦境中,被推着一步一步走下去。这么仓促决定,到底是对还是错?
很快有一个护士粗声粗气地出来喊她。
“先给你配一盒药,吃完再来手术。”主刀医生看了一眼化验单,抬头开始在电脑上操作起来。
“是……有什么问题吗?”虽然知道无法留下这个孩子,林晓梅依旧在担心这个孩子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哦。只是普通的炎症。我们这个地区比较潮湿,尤其是夏天,YD有些炎症也是正常的,不用太过担心。”医生解释道。并未提及胎儿情况。
林晓梅也不再多说什么,谢过医生便去付款处排队。
取药又是一条长长的队伍,似乎全市的人都来这里看症一般,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如同菜市场。
回到尤佳美的住处时,已过了正午。
整整一个上午,二梅又累又渴又热,幸得一位邻居不知是出于好心,还是好奇,倒了一杯水端给她。也借此和二梅攀谈起来,这才知道不过是一位母亲来亲戚家接未归家的女儿。再谈下去,了解到此间的亲戚只是女儿的表姐,未婚、一人独居的小白领。邻居觉得话题已无必要再进行下去,悻悻地转回了自己屋,不再出来窥探。任凭二梅倚着门框,坐在门口的地板上。
看到母亲半靠半坐在门口,闭着眼睛休息。林晓梅先是吓一跳,继而定下心来。想来,母亲也不知道自己怀孕一事,不过就是怪自己未曾回来,前来数落一通,出出气罢了。
林晓梅轻轻地将母亲拍醒。二梅一睁眼看到女儿,气血一下子冲上脑门。想挣扎着站起来,可惜腿脚却不听使唤,多得林晓梅搀扶才勉强站起身来。
二梅刚想破口大骂。林晓梅一把拽过母亲,道:“进屋再说。”她不想给尤佳美添麻烦。想必母亲在这里坐了不少时间了,邻居也都议论开了。
二梅只得拖着发麻的腿,挪到屋里。整间屋子只得书桌前一把椅子,二梅急忙一屁股坐下,边揉边开口,道:“你说你有家不回,挤在佳美这么小的房子里干什么?”
林晓梅没有说话,一进屋就开始整理行李。所幸行李都没怎么打开过,只是几件换洗衣服被拎进了衣柜。
二梅这边还在说着,林晓梅已打开门,将一只行李箱拎去外面,又提起那只水桶,示意母亲一起出去。
二梅有些诧异地看着自己女儿。
“你来不就是想让我跟你回家吗?我们这就走吧,别给佳美添麻烦了。”林晓梅推着母亲出门,按开电梯门,把行李拖进去。
二梅不再罗嗦,只是有些担心地问道:“晓梅,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我哪有什么事!不过是工作找得不顺利而已。”林晓梅小声回答道。
“佳美不是说帮你忙吗?”二梅讪讪地问道。
“她也是刚工作的小白领,能帮的也不多,尽力了。”林晓梅依旧小声回答。
“哦。那……要不要找你大姨问问啊?”二梅小心地询问道。大姨就是大梅,她在机关单位上班,手里有点小权力。
“不用了,我又不想去机关单位上班。”林晓梅一口回绝。
二梅感觉女儿今天有些不同。偷偷地望过去,只觉得女儿像个木偶,冷冷的。也不再说话。一路回去,母女两人没有再开口。二梅只跟在林晓梅后面,默默地看着女儿的背影。
回到家,林建国在家午睡起来,正坐在客厅摇着扇子。看到女儿回来,急忙迎出来,帮忙拎行李。
林建一边殷勤地倒水,打着扇子,一边问道:“晚饭想吃什么菜?”
还没等林晓梅回答。二梅已经重重地从鼻腔里哼了一声,道:“你老婆我走了这么长的路也很热!很渴!要不是我花了大半天时间,你能给女儿烧这餐晚饭?”说完,一把抢过扇子,气哼哼地转过身,呼拉呼拉自己扇起风来。这大半天的,肚子里除了尤佳美的邻居给的那杯水,什么也没有。一肚子的火也撤不出来,也没力气撒。
林建国赶忙赔着笑脸,给自己老婆端一杯水过去。二梅一把接过,咕咚咕咚一口气灌下。一杯水下肚,二梅还是觉得喉咙口干得厉害,又自己倒了一杯灌下。气呼呼地回房里躺下了。
林建国本也不擅言辞,由着二梅自己睡去。回头看林晓梅自己将行李归置起来,便出门买菜了。想着女儿回家了,心情也好了许多,一路上哼着不成调的小曲,盘算着晚上做哪几道菜。
林晓梅整理完行李,也躺倒在床上,旧式的台式电风扇吱吱呀呀地转着。她有点怀念尤佳美那间单位公寓的中央空调了。
想到尤佳美,林晓梅摸萦着从包里拿出手机,想给她发条信息。这才发现,尤佳美已经几条信息传了过来,都是问她在医院的情况。看时间是中午,应该是趁放午饭的时间发的。
“医院里一切都顺利,谢谢你的旧同学。但需吃药,过几天再去。另外,二梅找上门了,我已经回家了。”林晓梅回了一条信息。
尤佳美似乎很忙,没有回过来。林晓梅渐渐有了睡意,便将手机放在一边,睡了过去。
“晓梅!晓梅!”林晓梅感觉自己的头昏得厉害,快要跟脖子分离了。
睁开眼,是二梅正在摇她。
二梅见林晓梅醒转过来,急切地拿过一边的手机,问道:“晓梅啊,你去医院干什么呀?是哪里不舒服吗?生病了?”
林晓梅迷迷糊糊的神志,一下子清醒过来。一把抢过手机,上面正显示着她与尤佳美互传的信息。她又仔细翻看一遍,发现并没有提及到去医院的原因。这才暗自舒一口气。
抬头瞥了一眼二梅,十分不快,道:“这叫隐私,你能不能不要乱翻我的手机啊?”
二梅也一撇嘴,抱怨道:“你是我女儿,我关心我的女儿怎么啦?”一伸手探身林晓梅的额头,问道:“你到底是怎么了?”
林晓梅不耐地挥开母亲的手,翻身躺下,道:“不过是在回来的火车上有点难受,中暑了。医生都喜欢吓人,讲得比较严重。”
二梅知道林晓梅长大后就嫌自己经常问长问短,反倒什么事也不和自己说。可是当母亲的,即使孩子再大,也还是觉得孩子应该什么事都告诉自己。每次两母女谈话,都是以二梅的打破砂锅问到底开始,到林晓梅的不耐烦结束,最终总是不欢而散。
这次也是这样。二梅本想发作,但看到林晓梅确实不太对劲,或许真的生病了。这天气也确实很闷热,家里条件也不好,只有一台二手空调,装在主卧室。每年夏天,林晓梅要么睡在自己只有一台旧电扇的房间,要么去父母的房间打地铺。二梅叹口气,出了房间。一把火烧到了正在厨房做饭的林建国身上,可怜林建国莫名其妙地挨了一顿骂。
二梅一出去。林晓梅立即起身,将包里的东西一咕噜都倒出来翻看。没有看到医院的单据才长舒一口气。还好自己回尤佳美公寓时,顺手将那叠医院的单据塞在鞋柜的小抽屉内。包里只是一盒消炎药,也多得现在的消炎药用途范围较广,即使二梅看到,也不会联想到她是怀孕了。
晚饭时间,本就话少的林建国只是一味地给女儿夹菜。林晓梅没什么胃口,上午在医院折腾一番,身心俱疲。又让二梅给吓了几吓,下午也没好好休息。而二梅则是下午的火气还没消下去,憋了一肚子的闷气,巴不得借着什么由头发泄一通。然而这两人都闷声不吭的,更是把二梅气得牙痒痒。
一餐饭就这么过去了,林晓梅洗完澡,宁肯窝在自己房间吹老式的电风扇,也不想去打地铺了,怕被二梅问起医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