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的白雪之中惊现一阵纯白的光芒,光芒阻挡了空中所有的羽箭,光芒消逝,箭随着牛毛般细密的银针落在了空旷的雪地上。
这是萧玉的暗器,名为月光。留香当铺的大掌柜总是会有点压箱底的宝贝的,月光就是萧玉最关键时候的杀手锏。
不过银针终究没有箭飞的远。银针能打到空中的箭,却不能打到射箭的人。萧玉总是有天纵之才,在这种时候也只能拖延一些时间,他知道自己已经撑不了多久了,手中的剑已经放下了。聪明的人会用尽所有的手段,但是却不会做无谓的挣扎。而夏萧玉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聪明人,所以他已经准备好和自己的兄弟一起上路。
平都已经哭晕了过去,而黄禹的左臂已经被血染透,一滴一滴的血从黄禹左手指尖滴落在雪地上。他右手依旧横剑,他已经准备好,如果今天真的死在这里,就用自己的尸体压住身后的平都,说不定能糊弄过蛮子的眼睛。
黄禹明显是在自欺欺人,自己这几人对蛮子来说可都是”大鱼“,不论生死蛮子都会把自己的尸体带走,到时候平都也难逃一劫。但是黄禹已经没有时间再去考虑那么多的可能性了。死前何必再为难自己呢,自希望黄泉路上不要看见平都。
原野跪倒在雪地里,泪流满面。阿远拼了命想让自己逃出天生,自己却不中用地倒在了这里。梦想中的江湖从来没有离自己那么遥远过。
而廉立感觉自己已经完美诠释了英雄迟暮。今天之后世上再无龙王。他唯一惋惜的就是身后的小辈们也要和自己一起死。他们还太年轻了,死还太可惜了。廉立的目光已经失去了焦点,但是朦胧之中廉立仿佛看到积雪又开始倒飞了,大地又开始震颤。是阿远他们已经拖不住蛮子的大军了吗?
第四拨箭雨迟迟没有到来,只有几根零星的箭矢射来,被黄禹和廉立轻松打落。蛮子骑兵的马不安地嘶吼着,蛮子骑兵拼命想要安抚却毫无用处,混乱的马匹让他们难以瞄准,也没有办法组织像样的攻击。蛮子们不安地看着廉立他们,几经踌躇之后竟然调转马头离开了。
蛮子们看的不是廉立,而是廉立身后的地平线上,缓缓出现的夏朝军队。打头的便是北里关的重骑,后面跟着的便是中土的步兵方阵。大地都因为士兵的脚步而震动。
廉立咬牙拔去了身后的箭矢,背起重伤的原野,缓缓走向大夏的军队。黄禹背起平都跟在后面,平都已经醒了,但是眼神空洞,目光已经失去了焦点。战争对于一个十七岁的女孩来说太过残酷了。
萧玉跟在黄禹后面。他本就是三个皇子之中最瘦弱的,武功也是最差的,而且刚才的战斗中他花了太多的精力,月光的释放快一分或者短一分都没办法阻挡箭雨,只有抓住那稍纵即逝的时机才能完美护住廉立和黄禹。
大雪漫天,廉立感觉到身后的原野一点一点变得冰凉。黄禹也看见原野呼出的白气越来越稀,但是两人却无能为力,他们知道若是现在停下,可能就会冻死在雪里了。他们必须在寒冷和伤病将生命侵蚀殆尽之前和大夏的军队会和。
两人纠结的时候,萧玉脱下了自己的雪狼大衣,披在了原野的身上,自己只穿着单衣继续走着。风儿喧嚣,但是萧玉仿佛一点都感受不到。
黄禹和廉立诧异地看着萧玉,萧玉回了一个微笑,两人会意,继续前行。
兄弟之情,无需多言。
平都一点一点恢复了神采,她看着背着自己的大哥,心里涌现出陌生的感情。这种感情从平都的心中涌到了眼中,平都看黄禹的眼神是那样的充满柔情,这个略带刁蛮的小公主仿佛一下变成了一个小女人。
舍身为女人挡箭的男人都是有魅力的,只可惜夏黄禹是平都的亲哥哥。
萧玉看到了平都的眼神,但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廉立很生气,他不知道为什么夏国的军队行军如此之慢,直到他在军队最前方看见了张童的身影。廉立停下了脚步,跟在他身后的黄禹和萧玉也停了下来。
“黄禹,萧玉,你们听着,在你们其中一人成为皇帝之前,在朝堂之上一定要小心张童。”廉立没有回头,但是他们都能听见廉立的声音,也都能看见远方军队最前方张童的身影。廉立并不知道平都已经醒了,不然的话他绝对不会再平都面前说这些话。
“为什么?”夏黄禹问。
“你们都没有经历过当年起义军的内战,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张童的用兵有多么可怕”。廉立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是要去回忆一些他不愿记起的往事。“张童他,就是一个赌徒。”
“别的赌徒都是有输有赢,但是张童却仿佛从来没有输过一般。因为他和别人不同,他是一个聪明的赌徒,知道牺牲一些筹码来换取更大的利益。”萧玉听到这里已经有些领悟了廉立的意思,夏都里闻名的温和冷静翩翩公子夏萧玉,脸上出现了罕见的冷峻和仇恨。
廉立继续说道:“在赌桌上,张童会牺牲一两白银,去换取一两黄金,但是在战场上,他会把一只千人的队伍送进敌人的包围圈,在敌人庆祝胜利的时候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让他们付出更大的牺牲。”
“可是赌桌上和战场上不同的是,一两银子可以赢回来,那千人的队伍死了就是死了,无论如何也是带不回来的。”黄禹也明白了,恐怕自己这只小队也是当了张童牺牲的筹码,要不然本该被扫荡干净的草原之上怎么会突然出现一只北蛮的大军,要不然北蛮的军队怎么会刚好出现在自己的必经之路上,要不然张童怎么会突然率领军队出现在这里。此时估计廉立一行本来要去的在外扎驻的军队也已经开始向北里关行军,两军夹击北蛮,将他们一网打尽。
平都听着廉立的话,不由地搂紧了背着自己的黄禹。黄禹感受到了背后的动作,轻轻地说:“小妹不要怕。”
“父皇怎么会用这么残忍的人?”萧玉问道。
“因为他会打仗,而且能打胜仗。若是有一天你们中的一个当了皇帝,会很愿意有这样一个人在你麾下的。”
黄禹沉默了,他知道廉立说的没有错,皇帝也要懂得牺牲,没有牺牲就没有胜利。张童只是把牺牲做的更露骨了一些。
“所以就算是太子,皇子,公主和当朝大将军,也可以作为牺牲的筹码吗。”萧玉冷笑着说道。黄禹看到萧玉现在的样子都有些胆颤,他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二弟如此地露骨地仇视一个人。
廉立苦笑了一声,道:“赌徒还有一个特点,就是他们会骗。有的时候骗的不光是对手,也有盟友。你没有办法证明我们是被他抛弃的诱饵。他可以说只是军队疏忽大意放进了一只北蛮的军队过来,或者是北蛮的军队开辟了一条他们从未发现的道路。归根结底张童只会说是我们运气不好,碰上了敌人。”
萧玉一边思索一边说:“可能他根本没有想到我们会活着回来。可能他根本就不希望我们活着回来,毕竟廉叔你太了解他了,肯定会想到我们是他抛出的诱饵。大哥以后是要成为皇帝的人,张童一定不希望未来的皇帝和自己有过节。”
廉立没有想这么深,但是不得不承认萧玉说的不无道理。张童每一场战争都是为了夏国而打,就算不择手段也是为了国家利益,他对国家,对夏太明的忠心世人皆知。可是黄禹还不是皇帝,他也不需要对黄禹忠心,其他的皇子就更不用提了。
想到这里,廉立又是一身冷汗,毕竟这次面对的可能是自家的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