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了在虚幻中去淡化忧伤,也因此遗忘了痛苦时应该具有的挣扎;学会了在空幻中去虚谈理想,却忘记了达成梦想的道路永远在现实中的脚下。
薛来来回到川上的那天哪儿都没有去,直奔汽车站坐大巴回家。在电话里,他跟老爸表了决心:“这次我一定好好复习,绝对考上三支一扶。”三支一扶是那年的最后一场考试。
老爸在电话那头沉默许久,最后叹了口气说:“行吧,记住你说过的话。”
挂了电话,薛来来心中颇不是滋味,他明白:回到家里,表面上看是不得已而为之,然而本质上却是一次妥协——同现实的妥协,同自己的妥协。
薛来来为此纠结不已,在车站犹豫了许久,某一瞬间他甚至下定决心到临近一个比较繁华的都市去发展,一个人悄悄地走,就算去了那里吃尽苦头也心甘情愿。
但是当开往家中的班车终于要开始检票的时候,薛来来还是压下心中的复杂情绪,拿了东西在陌生的人群中相互拥挤着通过检票口。一个穿着破烂,提了一大包脏兮兮东西的男人慌里慌张地从身后冲来,将薛来来挤出了通道口。
薛来来厌恶地皱了皱眉头,那人却已经一溜烟地跑了下去,连个道歉的话都没有说。抖了抖衣服,薛来来苦笑:“这便是现实吧,你不乐意又能怎样?”
家中第一天,薛来来加起来只用了两个小时的时间复习,其他时间则在上网看视频、看小说,发呆、幻想等一些琐碎的事情中缓慢地消耗掉,一本三支一扶的复习试题总共10套,一套正反两面,一整天的时间他只做了半面都不到。
跟往常一样,一到要做正事的时候心里就会不由自主地烦乱,想着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什么时候才能一下子把所有题做完,再一下子到了考试的时候超长发挥,结果考了第一等等。
事情到了最后往往演变成幻想,等到重回现实,时间则已过去了很久。这时候,心里就会觉得既愧疚又自责,心脏紧紧地抽动着,压抑得似乎难以喘息。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便自我安慰:“明天吧,明天一定好好努力。”于是就在自责和对未来的希望中恍惚睡去。
日上三竿醒来,新的一天又过去了三分之一。吃午饭的时候便想着,下午一定要好好看书。午饭结束,慵懒地躺一会儿,再又想着等会再说吧。结果一趟大半个下午过去了,做了不到两道题又没了心思,再胡乱玩一会儿,到了晚饭的时间。
很多事情想起来的时候总是万般美好,百分之百的靠谱,到了最后,结果还是和以往一样,没有任何的不同。
后来,薛来来时常想起在家中复习考试的那段时间,若不是老爸放暑假回到家里,半个月的时间虚度而过,他肯定不会考上三支一扶。那时候,他说不定会去另外一个城市漂泊,过上另外一种生活,遭遇另外一些故事。
然而,现实终归不是想象,亦不是假如。
在家里的第三天,老爸从老家回来。老爸回来的那天,是下午两三点钟,很突然,突袭似的就来了。
那会儿,薛来来原本放了本试题在桌上打算学习一会,但是对着试题本发了半天呆仍旧提不起丝毫精神和兴趣,便随手点开一部电影正看着。
突然门铃响,薛来来跑去开门,见到老爸和老妈各自抱了一堆东西,喘着气站在门口。薛来来先是一愣,接着连忙帮他们收拾东西,等东西全都弄好,老爸老妈坐下休息的时候,薛来来返回房间,电脑上刚刚打开的那部很烂很烂的国产武侠电影还在播放。
刚想关掉,老爸也跟着进来,四下里看了看,瞧了电脑桌面一会,盯了薛来来一眼。没有说什么,沉着脸出去了。
薛来来出了一身冷汗,坐下想要看书,可只看了一会就又看不下去,只好算了,将一支笔绕着大拇指转来转去地掉在地上好几次。晚上的时候,不好意思跟前两天一样吊儿郎当地玩,强打起精神,三心二意的总算是做完了第一套卷子。
第四天起得相对较早一些,但是等洗漱结束也快到了午饭时间,在房间待了一小会,做了两道选择题老妈就喊吃饭。
薛来来在桌前坐下,等妈妈盛好饭,端了一碗慢悠悠地吃起来。老爸看着他轻松悠闲的样子,终究忍不住发火了:“就你这德行,还想考上公务员!”劈头盖脸一顿臭骂,薛来来愣住,半天没有反应过来,“睡到那么晚才起来,一个早上只做了两道题,你自己说,好意思吗?”
薛来来静静听着,脸上火辣辣的燃烧着一股屈辱的洪流,从四肢百骸里流过去。
他默默低下头,心里自责而羞愧,屈辱的感觉促使他想着:”接下来一定要好好努力啊,不就一场小小的考试吗,还真能难得住我啊!”
可是,在老爸看来,他的沉默是懦弱无能的表现,因此老爸的怒气更甚,越说越激动。最后还是老妈看不下去,说:“吃饭吧,吃完饭再说。”
老爸这才重重地哼了一声,闷声吃起饭来,见薛来来半天没有动静,就又忍不住说道:“先吃饭吧。”态度尽管还严肃,但语气总算缓和好多,话语里还有那么一丝关怀和疼惜在里面。
薛来来重又端起碗来,缓慢地拨拉了一口饭到嘴里去,咀嚼了一下,那滋味又是甜蜜又是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