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识途,这匹受了惊的马,纵然不老,也有着非凡的灵性,剧痛之下,惊慌失措,他唯一能去的,就是他最熟悉的地方。
这匹马虽然不是神兽,却也远非普通凡马所比,轻轻一跃便离开了那陋巷,奔驰到那主路之上。
快马驰骋,无需加鞭,径直冲在主路上,人群一涌而散,纷纷躲避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主路虽然宽敞,但人群散漫,摊贩也多,根本无法任由这吃了剧痛的骏马狂奔。
骏马从天而降,马蹄之下,已多了几缕亡魂,纵是如此,竟无人敢上前制止,所有人也只是匆忙避让,任那几人横尸街道,被马蹄踏为肉泥。
马上那人依旧端坐,马冲行人,他不曾制止,马踏而过,也不见变色,仿佛司空见惯一般,任马儿驰奔,也任由昊天二人坐在他的马上,刚刚的一切仿佛都未发生过,他的表情平静如旧,只有坐在他身后的小貂,曾经感到他在逃离那陋巷之时,暗出了一口气。
昊天坐在马尾处,天生地育的魂魄让他的身体纵使失去了天精,身体素质也依然超过其他的天凡,甚至是一般的游仙。
快马疾奔,昊天眼力惊人,双目如炬,打量着两旁的摊贩行人。他们虽然避让,但是眼中却充满了憎恨、厌恶和惊恐,那不是因为骏马的无礼和马上人的残暴和傲慢而形成的,那分明是深藏已久的愤怒和意外的惊恐,几乎所有人的眼里都是这样,即使有些人低着头,但昊天也察觉出了他们行为中的一丝慌乱。甚至有些人,见到马上人后,立即抽出身边的佩剑当街自刎,血流五步,尸横长街。
再向前奔,沿途的行人便不在关注着那锦衣玉袍的人,而是开始瞪视昊天二人,如果目光可以杀人,昊天二人此刻早已千疮百孔,死无全尸了。
快马奔出闹市,闹市也随着快马的离去而恢复了贸易,只是闹市不在吵闹,变得死气沉沉,那几人的尸体还在那里,没人去收尸,也没人去理会。血气蔓延在寅域的主街上,沉闷、躁动、死寂。
快马早已奔驰出主街多久,此时沿路街道之上已经变成了阁楼庭院,此处的家族大小也可以称得上是世家了,然而马儿还在向前飞奔。昊天自忖那一剑刺得不深,这马怎么会跑这么久?
然而小貂却知道其个中缘由。
骏马飞奔,风声灌耳。
富贵世家的人向来孤寂,有着一种独特的气质,不愿身居闹市,而远居此地。此刻他们也都在深居院落中,或演武,或乘凉,街道两旁无人闲坐,干净整洁。没有了灼热的目光,昊天便开始打量这四周的建筑,檐角木钩圆回,檐边雕着木花,龙凤纹,百花纹,虽然与龙鸾殿之中的雕栏玉砌有所差距,但这满目玲琅的雕饰依然让昊天觉得新鲜好奇。
以至于他根本没注意到房后穿梭的身影,袖摆风过,早已被骏马奔驰的疾风所掩盖。
但是小貂有所察觉,这是神兽的天性,在野外狩杀的过程中,这是一辈又一辈神兽传下来的天性,所以小貂即使身在泠寒宫千百年未出,依然保持着这种天性。
那匹马也有,它察觉到了杀气,它想逃,想让它的主子脱离危险,它奔驰,疾奔,小貂觉得此刻这匹马奔驰的速度比昊天刺下那一剑时还要快,势头还要猛,它只有一个愿望,回家。
又奔出近百里,小貂觉得杀气渐散,零丁还有几点,昊天却见到前方白瓦白墙,一条长墙占据了一整条街,大院门上挂着一方牌匾——“彪府”。
“还有这个姓?”昊天心中暗道。
快马闯入府中,并未受到丝毫阻拦,无论门丁还是护院见骏马飞过都整齐下拜,马上之人的身份可见一斑。
快马未止,身后羽箭声起,随后是惨叫和坠地声,依旧无人在意,昊天来不及观望,彪府的大门早已紧闭。
快马止于中院,三人下马,骏马双膝跪地,倒而不起,喘了几口粗气后,便失去了呼吸,一双马目,死死的盯着那锦衣玉袍的马上人,没有哀怨,只有安心。
此刻,马上人终于开口了,声音微细,却有着不可一世的威严,“来人,厚葬!”
随后招呼昊天二人踏入正厅,将昊天二人让于主位,弯腰下拜。彪府中所有人都惊呆了,无论是管家还是家眷,从未见过自家老爷如此恭敬,即便曾经有人为府上请来一位五脉地仙,老爷对待也不过尔尔。
“老夫彪文,谢过二位救命之恩。”这彪文低首之间扫过二人,见到小貂时眼神微亮,似乎有一丝轻薄,随即弯腰拜了下去,这自然逃不过昊天的眼睛,也让昊天对救出此人暗暗有些后悔。
“老先生莫要客气,小子二人也被那箭雨笼罩,自然没有袖手旁观之理,这乃是理所应当之事。”应答之事,自然还是昊天来做,他虽涉世不深,应答的倒也妥当。
“话虽如此,两位恩人自然要在鄙府多住几日,让老夫聊表心意。”彪文抬头,双目直视昊天,苍老的眼眸里尽是干练和老辣,丝毫看不出一丝不恭,如果不是刚刚昊天看的仔细,一定会以为自己的眼睛花了。
昊天不忍失礼,心中也怀着一丝好奇和玩味,便应了下来。
却不知他这一时兴起,险些丧了自己和小貂的命。
昊天二人住在偏房,离平日接待宾客的主房不远,乃是上宾居住的地方。
彪府很大,人也很多,但大都是佣人,来伺候彪文的子嗣。
中院之后是演武场,每日清晨,演武场上便有彪府人在练武,拳风和兵戈相撞之音不时传出。能进入演武场练武的大抵是彪家嫡系子嗣,喊声虽大,却毫无气势,彪家人丁似乎并不是十分兴旺。
中院之后的正庭最为安静,那里是主人的卧房,无人敢喧哗嬉戏,前院则是门人们住的地方,丫鬟们在院中洗衣刷碗,也有家丁在练拳打闹。
接连几日,昊天和小貂二人都在过着锦衣玉食的华贵生活,衣食无忧。彪文的热情丝毫不减,似乎对二人救命之恩感激涕零,彪府的人对待昊天二人也很恭敬,甚至有些畏惧,避而远之。这使得二人很不自在,彪府的佣人们训练有素,规矩严格,除去日常生活的必要交谈,昊天二人与他们几乎并无闲话,每每谈及彪文,他们原本热络的表情瞬间变为冷漠,缄口不言。
几天之后,他们只知道他们所救之人是彪府的家主——彪文。
彪府是整个寅域除去域主府外势力最大的一家,财富足可以顶起整个寅域的天人生活百年不尽。彪文早年是从商出身,势力渐渐做大,自己却是个天凡,无法修行,如今垂垂老矣,他的家族却由于他的寿命较短而并不壮大,他本可以安享晚年,却始终放心不下。
这似乎是每一个家主的职责,伟大而卑微。
至于为什么他会只身出现在那陋巷,府中之人都对此讳而不言,昊天也无法继续追问,只得任由这念头一直留在心中。
他们每日在彪府之中,虽然衣食无忧,但总觉得孤独落寞,仿佛被软禁了一般。。
直到有一天,小貂在府中实在无趣,只身离府去逛街,回来之后面色有些惊惶,神情憔悴。
被昊天问起原因的时候,小貂只是讷讷的说了句,“我们…引火焚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