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痞站在了青水小学门口。
这是他小学六年玩耍和学习的地方,同时也是老妈姜心慈曾经教过书的地方。
只是他站在这个校门口,心里犹豫了一会,却是没有走进去。
“是这里吧?进去罢。”却是站在他身旁的聂寒,提醒了他一句。
陈子痞回过神来,知道是躲不过,低头看了眼手中提着的水果,努了努嘴,当下带着严风走了进去,直往当年他最熟悉的地方,班主任张老师的办公室而去。
片刻之后,陈子痞已然站在了办公室门口,他深吸了口气,终是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咚咚咚,咚咚!”
他等一会儿,没有回应,陈子痞心下松了口气,回头对聂寒道:“张老师好像不在,要不…”。
“小痞!”
陈子痞一句话还没说完,突然听到一声高声呼唤,那声音如此熟悉而具有魔力,他竟是条件反射似的僵直身体,然后朝着来人的方向彷徨地鞠了一躬。
“哈哈,真的是你!”来人大笑道。
聂寒回头看了眼,却见来人是个满脸横肉,身材高大粗胖的中年妇女,她一手夹着两本教科书,另一手却是拿着一根尺许长的戒尺,正兴高采烈的走到了陈子痞的面前。
“张,张老师好!”陈子痞满脸堆笑,带着几分紧张的神色向着张老师打招呼。
聂寒注意到,陈子痞的目光一直若有若无地盯着中年妇女右手中的戒尺,身子仿佛在轻微的颤抖着。
中年妇女满面笑容,上下打量了陈子痞一番,哈哈笑道:“哎呀呀,大了大了,又长高了!就是有点瘦!”
说这话的同时,仿佛是受某种职业习惯驱使一样,她握着手中的戒尺很自然的就要往陈子痞身上拍上两下。
“啊”陈子痞急呼一声,身子堪堪地扭向一旁,接着双手合提着手中的水果往前一挡,满脸谄媚的笑着道:“张老师,给您买的水果,新鲜的,都是您最爱吃的!”
说罢,他迅速把水果往中年妇女手中一塞,竟是像扔炸弹一样。
“小鬼头,还是那么机灵!”中年妇女似乎对这一点早已习以为常,笑骂道。
陈子痞嘿嘿一笑,躲过一劫。
此时,中年妇女似乎注意到了一旁的聂寒,收了收笑色,问道:“这位是?”
“张老师,这是我舅舅。舅舅,这是我小学班主任,张艳红老师。”陈子痞介绍道,来之前聂寒已经和他约定好称谓,这样方便问询。
“你好,我叫姜城,今天过来想问问当年我妹妹姜心慈的一些情况。”聂寒直接道明了来意。
听到这话,张艳红露出思索神色,之后眉头一皱,正色道:“进去说吧。”
将两人请进屋坐下后,张艳红给两人倒了水,之后肥胖的身子往椅子里一栽,有些抱怨道:“过去那么多年了,很多事我怕都记不清了,说吧,你想问什么。”
“请你好好回想当年与姜心慈有关的事情,尤其是她最后跟人离开的事,尽量详细些。”聂寒看了眼陈子痞,嘱咐道。
陈子痞默默心下一汗,又是尽量详细些。
张艳红听他这么一说,又是皱了皱眉,但倒也没再抱怨什么,她深深喝了一口水,吐了口气,神情中似有几分回忆之色,却是开始说道:
“二十年前,我毕业后到青水小学教书,我年轻漂亮又一手本领把学生们调教的都乖乖的,特别得意。没曾想过了两年学校却是来了个更年轻更漂亮女老师,就是你妈姜心慈,哼,她一来,顿时抢了我的风头,那些年轻的男老师啊,口水都流到了地上,天天跟在她尾巴后面转。”
陈子痞一窒,没想到张老师如此直率,竟这么讲来。
但见张老师顿了一下,似有几分不忿,又继续道:“我自然是心里不舒服,便想悄悄找她麻烦,于是我就…”
“等下!”却是聂寒叫停了她,他眉头微皱,咳嗽一声,道:“也不用那么详细,挑重点说吧。”
这一打断,张艳红面上顿时便露出几分不满,她冷冷的翻了个白眼,又喝了口水,继续道:
“总之,后来我发现心慈这个人不错,就渐渐和她成了朋友。在学校,我们平时上课倒也没什么事。然后就是大概是10年前,应该是四月份的某一天,具体我记不清了,有两个陌生男人来找她。他们在远处聊了很久,之后,心慈就找到我,跟我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大意就是她要走了,不会再回来了,让我跟她老公说一下,就说她跟别人跑了。然后,又拜托我在学校帮忙照看下小痞。之后,她去和小痞说了句话后就头也不回走了。
这一切发生得非常突然,但是事实就是这样。”
说罢,张艳红两手一摊,表示自己说完了。
陈子痞听完这一叙述,心里却是如何也回忆不起他妈曾经走之前跟他说过话,当时自己怎么也是八岁了,居然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完全忘记了,他对自己一阵无语。
见张艳红和聂寒都看向自己,他面色一红,尴尬道:“我真的一点都记不得我妈过来跟我说过话,我整个对我妈都没什么印象。”
张艳红却似理解他,安慰他道:“你不记得也正常,小孩子十岁前都不大记事。”说着,她话锋一转,怒骂道:“不过你竟然完全记不得你妈,该打!”
陈子痞心虚一笑,自觉有些愧疚,但是想到老妈这样离自己和老爸而去,他的几分愧疚又马上消了去。
聂寒却是露出思索之色,片刻后问道:“那两个人你有印象么,能跟我详细说一下么?”
“那天上午我正好没课,便在一旁观察了下。那两个人一个岁数比较大,和她聊得比较久,另一个年轻的男人一直站在一旁,那个感觉,就像…是在放风一样。”张艳红回忆了片刻,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长相呢,有印象吗?”聂寒继续问道。
“长相我当时记得,但是十多年了现在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你也不早点过来问,早点我肯定记得。”
聂寒被这一回答堵得哑口无言,他沉默片刻,还是从怀里掏出一张姜城的旧照,递给了张艳红,道:“你看看是这人吗?”
张艳红有些诧异,她心觉有了照片她还是有一丝可能认出的,她结果照片,反复看了看,却是始终唤不起丝毫印象,她摇了摇头道:“应该不是。”
聂寒心下大失所望,知道这下线索是断了,这姜心慈跟姜城确实是没有什么联系,自己果然是太异想天开了。
不过,姜心慈的离去行为确实是有所蹊跷,如果那两人是对头,那么应该不会放过同在学校的姜心慈的孩子,而如果是同伴,那么姜心慈又何必抛弃丈夫和儿子而去呢。
既不是仇人也不是同伴,到底是什么人呢?
聂寒没有头绪。
“对了,当时还有一个细节。”张艳红像是想到什么了似的,突然说道:“心慈跟小痞说话时,从脖子上把自己的吊坠拿下来给小痞带上了,因为那个吊坠带子很长,小痞戴着很不合适,所以我印象比较深。”
“你说得是这个么?”陈子痞意识到张老师说的很可能就是自己现在身上戴着的这个吊坠,他带着一丝不确定,从脖颈的衣服里掏出这个他从记事时便戴在身上的吊坠。
他递给了张艳红,张艳红接过,端详了一会道:“我也不确定,但是应该可能性很大。”
“给我看看。”聂寒淡淡道。聂寒接了过去,他手摸到吊坠时,立刻被一种奇异的感觉覆盖,他瞬间明白了这是何物。
“净灵石!”他不由得惊道。
“什么?”却是张艳红面带疑色问道,她刚刚没有听清。
陈子痞也疑惑地看向聂寒,却见聂寒轻咳一声,表情忽然转淡,道:“没什么,就是一种比较少见的石头而已。”说罢,他便把石头交还给陈子痞,又对他说道:“你还有什么要问的么,我没什么问了。”
陈子痞猜到他没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已经放弃了。他摸了摸脑袋,回想自己是否有问题要问,他忽然想到了一点,道:“张老师,那个,您还记得我妈当时跟我说了什么么?”
他问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想到怎么也是妈妈最后对自己说的话,他虽是生性有些凉薄,但此刻也莫名生出一种感觉,自己想记住那句话。
张艳红回忆了片刻,看着陈子痞,目光中流露出些许怜爱,对他道:“应该是:小痞,妈妈走了,你要乖乖的,好好长大。”说完,她点了点头算是确认。
陈子痞忽然有些感动,隐隐中,也是第一次,他似乎感受到了母爱的滋味。
张艳红看到陈子痞神色有些变化,当下又道:“小痞啊,当年我也是受你妈妈之托,后来一直对你不少管教,打骂也不少,但这都是为了让你好好学习、好好长大啊,你要懂张老师的啊!”
陈子痞抬头望了眼张老师,笑了笑道:“嗯嗯,张老师,我懂您的!”
他神色真诚的说完,但是默默在心里又吐槽了句,我懂您有时候是真的就是想打人。
说到这里,陈子痞又和张老师聊了会,之后才告别而去。
“要常来看老师,水果什么的就不要带了!”张艳红语重心长地嘱咐道。
“嗯嗯,张老师,我一定常来!”陈子痞言不由衷地保证道。
走出张老师的办公室,陈子痞穿过校园,望着校园里熟悉的一草一木,他不由得吐槽了自己,对校园如此熟悉,偏偏对自己老妈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
陈子痞家中,由于莫非言伤势尚未恢复,是以她也就没有跟随聂寒去调查线索,而是留在家里养伤,严风自然也是留下来照看她。
严风炖了鸡汤,一口口喂躺在床上的莫非言服下。
“也不知道聂叔叔查的怎么样了?”莫非言道。
“应该很快就回来了吧。”严风估摸了下时间,答道。
“等聂叔叔这边查完,我给严叔打电话,我们回家吧。”莫非言犹豫了片刻,说道。
“嗯”严风面无表情,似是心不在焉地答道。
“少爷,”似乎猜到了几分严风心中所想,莫非言叫了他一声,道:“严叔也是为了保护你,才没将那些事情告诉你的,你千万不要怪他。”
严风却是冷冷地哼了一声,道:“他就喜欢这一套,保护我就至于连母亲的死因也不告诉我,还有龙城的存在,一切都瞒着我么?”。
严风对父亲这一直以来对他的方式,已然是有了不小的意见。
之前,父亲告诉他母亲是出车祸去世的,而关于天眷者,也是跟他说现在的天眷者已然数量不多了,都隐藏的凡人中间,根本没跟他说过有龙城这样的天眷者聚居地存在。而对于家族的恩怨,也以他还小为由没有告诉他。此外,父亲还一直试图让他看轻自身的天眷者身份,希望他像一个普通的凡人一样生活,高中刚刚毕业就打算让他去美国学习经济学,竟是完全打算把自己培养成像他一样的企业家。
而严风,自从他发现了自己的天眷者能力后,就渐渐对凡人世界的生活失去了兴趣,对继承父亲的事业更是毫无兴趣。也因此,他渐渐难以接受父亲对他的教育和培养方式,而强逼他去美国更是压断他忍耐限度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无法抗拒父亲的意志,便选择离家出走这样的决绝方式向父亲宣战了。
当然,他离家出走初衷就是想让父亲退步,不再强迫他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只是他没想到,这一离家出走,竟引发了那么多事。
他心中已然明白自己的行为导致的危险后果,有一些明白往日父亲对自己严苛的保护是有道理的,之前也有过回家向父亲道歉并同意去美国的想法,也向莫非言说过。然而,无意从聂寒口中知晓了龙城的存在和家族恩怨后,他发现父亲竟然向他隐瞒了那么多,几乎将他蒙在鼓里,他又对父亲生了不小的气。
却是几分歉意又是几分生气,在他心中纠缠。也便有了方才对父亲的一气之言。
莫非言心下理解几分严风的想法,知道他虽是心中有气,但是应该也不至于完全不理解他父亲的做法,当下继续劝解道:“少爷,严叔多半是担心你想去龙城,你也看到了,那个仇家姬千夜手段如此残忍,若不是聂叔叔我们已然难逃一劫了,严叔想必是十分清楚这一点,所以才没告诉你,他是不想让你身处在那种险境中。”
说到这里,她又补充道:“他真的是为你好的。”
她这般劝解,自觉严风应该能够理解,却见他瞪了自己一眼,然后朝自己翻了个白眼,放下鸡汤,竟是生气要走出房间。
莫非言明了严风是怪自己两次三番为父亲说话,让他不快,但却觉得严风这一瞪眼和白眼颇为逗乐,忍不住“噗哧”一声,轻笑了出来。
“不许笑!”严风头也不回,走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