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琰循声望去,却见一个面若桃花的少女牵着一头小毛驴疾步向众人走来,身后,还跟着一位书童模样的少年。少女约摸十四五岁的样子,面庞白皙,明眸皓齿,身着淡粉清雅长裙,此时正杏目圆瞪,气鼓鼓地走上前来,冲着马贼头子喊道:“大胡子!赶紧把钱交出来还给大伙儿,一身功夫哪里不能混碗饭吃,偏要吃白食,羞也不羞!?”说着还做了个鬼脸。那少女还在长身体,个子并不高,仰望着骑在马上的马贼头子,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场面甚是滑稽。商贩中已有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马贼头子一阵错愕,想不到事情临了却被一个黄毛丫头给教训了,心中颇有些哭笑不得,不过还是摆出一副轻蔑的表情道:“哪里来的小姑娘,这般牙尖嘴利,没有教养。马贼凭一身功夫就是干的抢钱的行当,没什么好羞的。你若有本事你也可以抢回来,你若没本事,嘿嘿,就不要挡道!”说着扬了扬手中的马鞭。那少女似是吓的退了几步。
陆琰心中也颇为惊奇:这个小姑娘,如此大胆,口没遮拦,恐怕要惹祸上身!于是绷紧了神经,随时准备出手相救。这时彦回却出来打圆场,道:“英雄莫生气,钱财都是我们自愿相赠,感谢英雄一路护送,并无谁强迫谁。这位小姑娘怕是见着这阵仗误会了,”说着又转向那小姑娘,道:“小姑娘侠义心肠,我等感谢小姑娘相助,只是天色将晚,未免家人惦记,小姑娘还是莫在此逗留了,早早回家去吧。”说罢,还向小姑娘使了个眼色,又向那书童招了招手,望她能听劝。
谁知那少女俏脸一鼓,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们都欺负我,呜呜.....”.说着竟哇哇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围着众马贼数了一圈,哭道:“一、二、三、四.......十二,我要告诉爹爹妈妈,有十二个马贼欺负我!呜呜呜呜.......还有你,顾呆子,你也不帮我,就知道看我笑话,我回去也告诉你爹爹.......”那少女又向那书童走过去,作势要打那书童。
彦回把少女惹哭了,有些讪讪的不好意思。而这少女的举动,也确是惊呆了众人,虽说年纪还小,却也不至于像小孩子一样哭哭啼啼,还有那书童,自始至终面带微笑的看着少女,似乎并不为少女的安危担心。马贼们也是一头雾水,那马贼头子颇有些不耐烦,无心再耽搁下去,招呼兄弟们便欲走。陆琰却一直在注视着那少女,看出了其中的端倪,那少女在围着马贼数数的时候,分明有弹丸类的珠子从长裙里掉了下来,随着少女的走动也围了马贼落了一圈,没入了草丛里。
此时那少女听闻马贼要走,突然止住了哭声,拉着书童一起双手支在毛驴的背上,笑眯眯的看着马贼。那马贼头子眼角撇到了少女的变化,心道不妙,待欲喝止众马贼,怎料为时已晚。马贼刚一动,便有马蹄踩到了弹珠,一团团烟雾接连从周边炸起,瞬间便将马贼淹没,只听那少女咯咯笑道:”哈哈!中计了!”又向众商贩喊道:“烟雾有毒,大伙儿捂住口鼻!“又冲着烟雾扮了鬼脸道:“臭胡子,看我算不算有本事?”众商贩都捂着口鼻连连后退,都想离那烟雾越远越好。
只听那烟雾中,咒骂声马蹄声马嘶声交织在一起,随后又是“咚咚”落地的声音,想是都被烟雾迷倒了。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那烟雾才渐渐散开,在众商贩捂着口鼻慢慢围过去之前,那少女已经拉着书童蹦蹦跳跳的走了过去,并不惧这毒气。一众马贼和马匹均已倒在地上,不省人事,那少女已经开始在解开马匹身上的钱袋,扔回给众商贩了,书童也默默跟在少女身后帮少女一起解钱袋。众商贩都远远的站着,尚不敢靠近,但此起彼伏的道谢声已经响了起来“谢谢姑娘”、“姑娘侠义心肠啊”、“姑娘真是天仙下凡!”,少女听了这些赞美之词也颇为受用,笑眯眯的转过身来向众商贩抱拳回礼。陆琰在人群中,只觉得少女笑靥如春,心情不自觉的跟着明朗起来。哪知却在这时,一个身影从众马贼中跃起,劈掌砍向少女颈间,正是那马贼头子。
原来毒雾炸起的时候,那马贼头子虽没能及时喝止众兄弟,自己却已屏住呼吸,佯装中毒不起,可是见跟随自己多年的兄弟都纷纷倒地不知生死,顿时怒火攻心,一心只想报仇雪恨,是以觑准时机,一掌劈来,竟是下了杀手。陆琰见状大叫不好,自己随着商贩躲避毒雾退出去好远,此时奔上前相救已是来不及,情急之下,捏过一锭银子当做暗器射向马贼头子要害,同时人也跟随掠了过去。
却只见马贼头子掌尚未到,少女身边的书童便已闪身而出,将少女护在背后,出掌相迎,一个四两拨千斤化解了马贼头子的招式,又抬腿踢向那马贼头子下盘,速度之快,显然是个中高手。马贼头子也是反应机敏,见已丧失了先机,只得罢手,并不接招,顺势在书童脚上一点,借力扭转身体堪堪避过了陆琰射来的银子。书童不等马贼头子落地,便欺上前去,欲拿住马贼头子要穴。此时,陆琰也已掠了过来,与书童合力战那马贼头子。那马贼头子身手固然不错,但哪里抵得过世家出身的陆琰与书童联手,心中愤恨又心灰意冷之下,使出的都是拼命的招式,硬碰硬之下必会有人受伤或有性命之忧,陆琰不欲伤人,是以并不接招只是仗着家传轻功一味闪躲,那书童虽然招式繁复,层出不穷,但毕竟功力尚浅,未能将招式的精妙之处使将出来。所以一时间,两人竟奈何不了那马贼头子。
再说那少女并未受惊,却瞬间成为了局外人,一个人坐在了毛驴上看起了好戏,还时不时的出言“指点”:“顾呆子,削他右胁!”、“顾呆子,拿他肩井穴!”、“顾呆子,踢他涌泉穴!”一口一个“顾呆子”,叫的众人暗自窃笑,那被唤做顾呆子的书童涨得满脸通红,却仍然按照少女的指示出招,那马贼头子听到少女说破来招,早已做好防备,一一拆招,并顺势还击,令那书童险象环生。
陆琰心中大惑,打斗时,旁观者指点是常有的事,只不过旁观者一般都只会说出招式的名字,比如”平沙落雁“、”鲤鱼摆尾“之类的,就是防止对手听出招式,这少女确说故意说破,这到底是与谁为敌?陆琰不得其解,却不能眼见书童身陷危境,是以转守为攻,频频攻向马贼头子要害,令那马贼头子不得撤招回护。打斗就这么僵持了一炷香的功夫,那少女仍时不时出言“指点”那书童,只听她又道:“顾呆子,点他耳门穴!”那书童听言出手作势往马贼头子左边耳门穴点去,那马贼头子也是早有准备,抬左手相格,右手却出拳攻向书童腋下章门穴,谁知那书童半途突然收手,重心一矮,躲过马贼头子的右拳,抬腿便扫向马贼头子下盘。书童变招极快,那马贼头子却是招式用死来不及再变,痛叫一声,应声倒地,陆琰趁势上前,点中马贼头子穴道,令马贼头子无法再动弹。
那少女拍手叫到:“中招!顾呆子好样的!”说着牵着毛驴奔了过来,在那书童胸前捶了一拳以示庆祝。那书童也笑颜开展,道:“还是师姐好计谋!”少女嫣然一笑,得意道:“那是自然,好好跟着师姐学,师姐知道的多着呢。”说罢,才转身上下打量了陆琰一番,道:“刚才多谢你出手相助,你叫什么名字?”
陆琰刚欲答话,却听那马贼头子叫道:“想不到我萧成纵横塞北多年,如今却折在两个娃娃手里。哼,你们莫要再闲话,先杀了我再说。”
那少女咯咯笑道:“你这大胡子好生奇怪,好端端的要别人杀你。”
萧成受制于人,又被少女嘲笑,怒道:“你们最好杀了我,否则,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们替兄弟们报仇!”
那少女笑容不改,道:“报仇?你的兄弟们又没有死,你报什么仇?哎呀,你这个人心肠好歹毒,居然咒你的兄弟们死!然后还要杀了我们!真是没天理啊~这位哥哥,大胡子好凶~你要为我们主持公道!”说罢冲萧成摆了个鬼脸,又把陆琰拉了过来。
萧成得知兄弟们没死稍稍安下心来,可是想到又着了这少女的道儿,又怒从中生,一时气结说不出话来。
陆琰心道这小姑娘口舌好厉害,这般不饶人!可是被拉过来主持公道,还是颇有些尴尬,陆琰思索半晌,清了清嗓子才道:“这伙马贼多行不义之事,如今落到姑娘手里,自然是咎由自取。只是这位萧成兄台也并非作恶多端之徒,并未伤人性命,也未取全部钱财,算是善心尚存。如今之计,我们还是先将钱财归还给大伙儿,让大伙儿趁早上路,否则天色将晚,若不能赶到达州,不知还会出什么别的变故。至于这伙儿马贼,既然姑娘也并无伤人之意,便略施惩戒即可。姑娘意下如何?”
那少女听陆琰如是说,轻拍了下脑门,道:“还是你想得周到,那就依你的意思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