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政追着喊了一句:”小心不要被发现了~”却只听到密室廊道里传来“咚咚”的跑步声,不禁失笑,咕哝了一句:“黑衣人是你兄弟么?用得着这般着急......”
陆琰来到客栈上房的时候,景前辈已经不在了,只留了黑衣人在纱帐中。陆琰急忙奔过去,黑衣人此时尚未醒转,陆琰又探他脉象,脸上缓缓绽放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陆琰扶着黑衣人走出了上房,走之前对着那朦胧的纱帐郑重的行了一个跪拜礼...只是他没有听到上房的某个角落里传出了一声叹息...
黑衣人比陆琰预想醒来的要早,当天夜里,黑衣人便睁开了眼睛,在眼神尚未聚焦,意识尚未清醒的时候,下意识的张嘴喊了声:“水~”待陆琰欣喜的将一碗水端来送到黑衣人嘴边时,却赫然发现黑衣人的眼色已是平静如水,正死死盯着他,从中透出了阵阵寒意,只有尚显苍白的脸色昭示着此时他还是个虚弱的伤者,只听黑衣人哑着嗓子,冷声道:“你是什么人?”
陆琰感受到了黑衣人眼中的寒意,心中一禀,知是黑衣人会错了意,当即直视黑衣人的眼睛,不卑不亢的道:“在下陆琰。七日前偶从客栈商贩口中得知灵州城外的打斗……”当下便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与黑衣人听,只是隐去了李政和景前辈的真实身份,推说由一个好心的店小二提供藏身之所,经一个西域的医师救治云云。
黑衣人听了陆琰半实半虚的故事,沉默半晌,只问了一句:“CD府陆老庄主与你是何关系?”陆琰答道:“正是家父。”黑衣人眼中厉芒一现即逝,并未让陆琰察觉,便闭上了眼睛,双眉紧蹙,似在思索什么,却不再说话。
陆琰见黑衣人疑问之后再无他话,正感莫名其妙,却听黑衣人再次开口,却只一个字:“水。”陆琰这才发觉自己端着水的手还悬在黑衣人头上,顿感手臂一阵酸麻,赶忙换了一只手,小心服侍黑衣人将水喝下。
黑衣人喝完水,气色好了许多,却仍是不说话。陆琰打破沉默问道:“还未知兄台姓名?”黑衣人转过头,用研判的目光盯着他许久才道:“唐孝安。”
陆琰被黑衣人盯得发怵,心忖:听那日彦回的口气,他应该是个豪爽之士,怎的这幅性子?心里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继续问道:“原来是唐兄。方才唐兄提及家父,可是家父旧识?”
唐孝安又闭上了眼睛,直到陆琰以为他伤势发作才双眉紧蹙时,他的眉毛突然又松弛下来,张开眼,用平和的语气道:“我不曾认识陆老庄主,但却敬他为人,此生未能得见也算是一大憾事。”陆琰乍听此言,有些愕然,又勾起家父生前往事,方要答话,却听唐孝安又道:“你不想知道那些臭和尚道士想从我手中索取何物么?”
陆琰据实答道:“自然想知道。能让桃源、少林、峨眉三派联手夺取的事物,必非凡物。这些日子我也时常在思量,只是江湖上从未有什么风声传闻,越是思量越是不得其解。不知唐兄可愿替小弟解惑,说与我听?”
唐孝安听罢“嗤”的一声,兀自笑了起来,笑到牵扯伤口,倒抽凉气也未停止,良久才道:“若是你说不想知道那事物的来历,我必会认定你是虚伪之徒。你倒毫不遮掩,若非忠良纯厚便是用心险恶。不过,我相信陆老庄主一生豪迈,决计不会养出心机算尽的儿子。至于我手中事物,恕唐某不能相告。”
陆琰低头苦笑,不再追问,转移了话题道:“如此是我唐突了。不知唐兄师承何处?为何江湖上从未听闻唐兄的名讳?”
唐孝安闭上了眼睛,好整以暇的道:“你涉世未深,江湖之大,你根本想象不到。江湖之繁杂,让多少高人甘愿避世不出,以图内心平静;江湖之险恶,让多少奸恶之徒,躲在暗处,伺机而动。你没听过我名讳再正常不过了,不过你倒可以猜猜,我是甘愿避世还是伺机而动?”
陆琰自认不是言辞愚笨之人,却与黑衣人谈话中屡碰钉子,只得硬着头皮将心中所想道出:“我不了解唐兄是哪一种,不过我认定唐兄心存善念,心怀仁义......”不待陆琰说完,唐孝安便打断道:“何以认定?”陆琰道:“唐兄处于胜势却仍抱有仁义之心,没有乘胜至敌人于死地......”唐孝安再次打断,冷冷道:“于是便被敌人反扑重伤。”陆琰无言以对,只得说道:“唐兄伤势刚刚有所好转,不宜动怒,理应好好休息。我明日再过来。”
唐孝安望着陆琰作揖,转身,走出客房,缓缓道:“陆琰,我要是你,便不会救下我自己。即使救下了也定要施尽手段逼问出那事物的下落。不过......谢谢你救了我。”说罢便转向里侧休息了,只剩下陆琰怔怔的站在门口,脑中一遍遍想着唐孝安说的话。
现下归原楼里的客人已经不多了,陆琰走出来的时候,大堂已经一片漆黑,仿佛白天的喧闹一下子被黑夜吞噬,陆琰突然感觉心中空落落的,这几日一直忙于黑衣人的伤势,虽然每日焦虑忙碌,但却颇感充实。如今黑衣人得救,心中的惬意却也就只有一时半刻,而黑衣人说出的那番话,又让陆琰有些茫然不知所措,隐隐感觉自己被卷入了某个事件、圈套抑或是阴谋之中,却又理不出头绪。不觉间,陆琰已经走到自己房间的床边,这几日忙碌尚不觉得什么,一旦闲下来,却感觉浑身酸疼,困倦袭来,连眼皮也不愿抬起,陆琰素来乐观,想不通的事情便不再想,于是沉沉的睡去......
陆琰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梦中出现了景前辈、李政、家父、家兄、甚至出现了秃驴和牛鼻子,却都问着他同样的问题:为什么要救他?陆琰在梦中一遍一遍的解释着,可是那些人仍然在重复一遍又一遍的问“为什么要救他?”他急于辩解,却无人听从,急的一身冷汗,后来唐孝安也出现了,陆琰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指望唐孝安能帮他解释,可是唐孝安一张口也是问道:“为什么要救我?陆琰。”唐孝安也是一遍遍的问着,声音越来越大,直叫的他头疼欲裂,终于惊醒!却听到李政在叫:”陆琰,起床!”陆琰睁开眼睛,思绪却还停留在那个梦中,李政在说着什么,他也没有听清。直到李政抓住他肩膀晃了两晃,他才回过神来,道:“抱歉,没醒过神儿来。政兄刚才说什么?”李政无奈的看了他一眼,道:“那黑衣人走了。”陆琰仍是有些心不在焉的道了声“哦”,才反应过来,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道:“唐孝安走了?他伤还没好。。。”说着已经起身往唐孝安的房间走去,将李政留在了原地。李政先是一脸错愕,后来也只能无奈的笑了笑,跟了上去。
黑衣人的房间里已是人去房空,除了桌上的书信,已看不出有人住过的痕迹,陆琰上前去将信打开,上面也就寥寥八个字:救命之恩,必当图报。陆琰恍然怔了半晌,似乎突然发现自己的失态,对身旁一直疑惑望着自己的李政笑道:“他走了,应是不想连累我们。若只是躲避逃遁,那帮秃驴牛鼻子已是奈何不了他了,这样也好。”
李政何等精明,已是看出了陆琰眼底的失落,道:“陆琰你当真之前与他没有瓜葛?”陆琰当即道:”没有。我之前从未见过他。”说罢又沉思片刻,道:“只是经你一说,我也觉得他与我,不,是与陆家庄应有些瓜葛。他之前向我询问过陆家庄,只是又想不出有什么不妥。因为政兄也是从我姓名样貌就猜出我与陆家庄的关系。我只是预感还会跟唐孝安碰面。”
李政转头看向窗外,今天天气依然是晴空万里,虽然空气中仍然透着凌冽的味道,但阳光照在身上仍能感到一丝暖意,此时城门处已开始集结三三两两的商贩,一般聚到五十人左右,就会出发踏上归原路,李政突然想到了什么,道:”那唐孝安说不定还在城内。”
陆琰诧道:“何以见得?”
李政道:“如若是晚上出城,唐孝安形单影只在荒原上奔走,太过乍眼,容易暴露身份,他重伤未愈,必不敢托大。若是白天混进归原的商贩中,便不易被识破,这样会安全许多。我们要不要去看一看?”
陆琰对于李政的推演能力佩服之极,待欲说“好”,却突然顿住,思索良久,才改口道:“他既然不辞而别,一是不像我们被连累,另外可能尚有要事未办,或许关系到他手中的事物,我们这样贸然跟进,或许并非他所愿。罢了。”
李政见陆琰不再坚持随即也无所谓的点了点头。陆琰看李政一副无谓的样子,颇有些尴尬,继续道:“政兄也已为此事忙碌数日,小弟实在过意不去。如今风平浪静,政兄该好好歇息才是,小弟实无颜再叨扰下去。我离开CD府已是半年有余,也到了该回去的时候,此事一了,我竟归心似箭。这便告辞了。出行塞北,能得政兄一知己实乃人生一大幸事。日后必当前来叨扰,还望政兄备上美酒佳肴,待小弟来。”
李政听陆琰絮絮叨叨说了这一大堆客套,只为告别,便取笑道:“陆琰你跟我这店小二打官腔,说了这许多,我店小二就听出了一层意思,你要走了。嘿嘿,我不拦你,只是你这决定如此突兀,不知是不是存了别的心思,嘿嘿,我也就不猜了?你走吧,店小二要招呼客人去了~”陆琰不想招来李政这一番说辞,怔怔的看着李政唱着菜谱走进大堂,不禁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