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落尘的提醒,霍云山也反应过来,但他不好意思追着齐陌言问,落尘可不管,缠着齐陌言,一再表示如果齐陌言不说的话,他们就去找莫离非,齐陌言被落尘烦得不行,只得举了双手投降道,“祖宗啊,你消停一下,我说还不行吗?”
落尘松了下抱着齐陌言脖子的手,身上的衣服歪扭的不行,他低头腾出一手整理,齐陌言趁机拨开他,闪到了三步外,霍云山眼神跟着齐陌言,脸上露出恳求的神色,齐陌言受不了这种眼神,又怕落尘真的去找莫离非,长长的吐出口气,说道,“很多事没有绝对的对与错,端看你站在谁的立场上。我知道的也不多,大概就是二十年前,八大门派决定联手剿灭黑水教,但这断子崖易守难攻,八大派的人上不来,为了逼黑水教出来,就放了一把火,也不管被火逼出的是谁,总之是出来一个杀一个,里头有不少给黑水教送日常补给的村民,总之当时黑水教几乎被灭了三分之二,剩余的教徒因外出办事躲过了一劫,当时的教主被八大派掌门围攻,最后死在了清风门掌门大弟子卫攸情的手上。”说到这,他看了眼霍云山,之后才接着道,“群龙无首,幸存的黑水教徒谁也不服谁,黑水教由此四分五裂了很久,直到莫离非继任教主之位,才逐渐恢复了黑水教的元气。”
“莫离非究竟是什么来路?他脸上的伤疤是?”落尘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从年龄推算,二十年前莫离非应该不过才七八岁,短短二十年,他不但爬上了教主的位置,还能让所有黑水教徒对他臣服,其中一定有什么缘故。
齐陌言眼露赞赏的看了下落尘,继续说道,“莫离非是前任教主的儿子,他爹知道突围出去的胜算不大,便把他藏在一口水缸里,只是没料到大梁烧塌了后不巧砸在水缸上,烧伤了他的脸。后来他被赶回来的大护法带走,日夜练功,十多年后在大护法的扶持下继承了教主之位,他算是正统,那些人就算不服也没办法,莫离非又使了些手段,坐稳了教主的位置,至于找清风门麻烦。杀父之仇,人家总是要报的吧。这个理由够不够呢?”
霍云山被问得哑口无言,齐陌言又道,“至于八大门派为何突然决定联手剿灭黑水教,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正邪两道既然已经共处了数百年,总不会没有缘由的,至于是什么,大概也只有当时参与了剿灭行动的八大派掌门人心知肚明了。”他收了扇子,拍了下手掌道,“好了,该说的都说了,霍少侠要怎么做我也管不了,只是有一点,这事和落尘你半点关系也没有,你不准掺和进来。”
落尘吐了吐舌头,不吭声,既没答应也不反驳,齐陌言不管他,只看着霍云山,霍云山自是懂齐陌言的意思,便承诺道,“这事本就是八大派与黑水教之间的事,落尘兄弟只是帮我,之后自然不会再麻烦他。”
齐陌言满意的点点头,温和了面色对落尘道,“行了,你想知道的都知道了,赶紧的下山去,明儿我也走,你在山下等我,听到了没有。”
落尘哦了一声,霍云山也需要时间去消化接受这些信息,两人被齐陌言催促着离开了断子崖,等两人走后,只听隔壁传来一声,“你这样说真的好吗?”却是莫离非的声音。
齐陌言苦笑一下,回道,“我说的都是事实,也没错啊。”只是隐去了里头太多的曲折内情,有些事,真的不是可以说的清的。
那头莫离非大概是叹了口气,与齐陌言两人带着各自的满腹心思,一夜无眠。
第二日一早,齐陌言就匆匆的向莫离非告辞,莫离非带着面具,低着头坐在上首的虎皮椅上,手上拿着一块令牌把玩,仔细一看,和那清风门的掌门信物居然一模一样,他沉思了很久,把令牌递给了齐陌言,说道,“放你那保管吧,我这里怕是要不太平了。”
齐陌言也没推辞,接过来贴身放好,说道,“你也别操之过急,我们有的是时间,总要谋划周全了再动手,免得打草惊蛇。”
莫离非嘴角扯出一丝冷笑,“二十年了,我等得够久的,那些欠债的也该是时候还出来了。”
“当年的事,孰是孰非的说不清楚,真要追究,他们也不过是别人手里的棋子。”齐陌言劝了一句,收拾了心情,朝莫离非拱手道,“我就先走了,有事再联络。”
莫离非摆了摆手,说道,“你们自己当心。”迟疑了下,又开口说道,“你那个落尘弟弟可不简单,说不得可是一个宝贝。”之后任凭齐陌言如何套话都闭口不言,只让他自己去问,去感受,气得齐陌言是牙根痒痒。
霍云山下了断子崖就没说过一句话,落尘知道他心里烦,自是不去打扰他,两人一路无言,鉴于周边村民对他们的印象不怎么好,不想节外生枝,便在树林里找了棵大树勉强凑合了一夜。
齐陌言经过树林时要不是落尘眼尖,怕是就要这么错过了。看着落尘晃着腿坐在树枝上,齐陌言脑门上崩出一个井字,一手叉腰喝道,“下来,晚上露水重,你也不怕冻病了自己。”落尘身体弱,之前三不五时的就会生病,这一夜露宿的,可把齐陌言心疼坏了。
落尘乖巧的作势就要往下跳,那树枝离地面大约有三丈多高,这又吓了齐陌言一跳,赶紧的出声阻止道,“你要死了,这么高往下跳,不怕摔掉你的腿。”
落尘冲他呵呵一笑,张开手直接跳到齐陌言怀里,齐陌言一把搂住他,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摔着磕着哪里之后,一巴掌拍他头上,落尘揉揉脑袋,委屈的道,“哎呀,好痛。”
跟着跳下来的霍云山与齐陌言见了礼,他心里记挂着事,显的有些心不在焉,齐陌言当然不会与他计较,开口道,“我在前面不远的小镇上有处宅子,看你们一晚上没睡好的样子,先去我那里休息一下。”说完,强势的不给霍云山拒绝的机会,拉着落尘就走,树林外有马车候着,齐陌言推着落尘上去,又回头看着霍云山,眼中透出不容拒绝的神色,让霍云山把到嘴边的推辞又给吞了回去。
齐陌言一手撩着布帘站在不动,霍云山无奈,只好跟着上了马车。一路上,落尘像是一下回到十四岁,如孩童般和齐陌言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大多都是怎么想他,想铁柱,想林慕天,齐陌言一脸宠溺的看着他,听他说,偶尔插些话,霍云山侧身坐着,看着外头发呆。
马车行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停在了一处三进的宅子前,落尘跳下来,看宅子的门楣上挂着“齐府”的匾额,顿时感觉像是回到了周虚镇一般,眼泪不自觉的涌了上来,渐渐模糊了视线。
齐陌言打发了车夫,又吩咐小厮把车上的东西搬进去,交代完事后走过来,两手重重的按在落尘的肩膀上,在他耳边说道,“虽是处临时落脚的地方,但好歹也算个家,落尘,欢迎回家。”
落尘听了这话,眼泪再也忍不住,瞬间流了满面,他转身扑入齐陌言的怀里,放声大哭。五年多了,他跟着冷秋寒,虽然不是孤身一人,但人鬼有别,又有师徒的名分压着,冷秋寒久居高位,习惯了发号施令,让落尘对他敬畏有加,感激有加,但就是亲热不起来,更多的时候,他守着徒弟的本分,冷秋寒说一他不敢说二,哪里敢去找他谈心,连撒娇都是不敢的。
而齐陌言、铁柱和林慕天更像是他的亲人,哥哥,他们保护他,陪伴他,也教导他,给了他爱与温暖,即使时间很短暂,也让落尘一直念念不忘,好容易找到了,他就像离家多年的孩子一般,哭着发泄出心中的各种情绪。
齐陌言拍着他的背,小声哄着他,好半天落尘才抽抽搭搭的止了泪,但哭久了,有点打嗝,周围有些爱看热闹的人站在一边指指点点,落尘羞红了脸,头埋在齐陌言怀里不肯抬起来。
齐陌言就搂着他进门,回头看霍云山站着不动,说了句,“进来啊。”直接去了后院。让下人收拾了两个房间,对二人道,“先睡一觉,有什么事休息好了再说。”他昨天也没睡好,只是强忍着打哈欠的冲动而已,但眼底的黑眼圈是实实在在的。
落尘正不好意思着,猫着腰一下蹿进了房里,关上门才说了句,“云山哥,听陌言哥哥的,先休息吧。”
霍云山看齐陌言坚持,只得道了声谢,推开房门,进去补眠。齐陌言也跟着回房,直到傍晚时分,有下人过来叫起用膳,三人才陆续从房间出来,去了饭厅。
霍云山本想就此告辞,被齐陌言以“要走也得先吃饭啊。”给拦了回来,一桌子菜都是按照落尘之前的口味做的,吃得落尘眉开眼笑,好久都没那么开心过。
一顿饭吃了足足一个半时辰,等到散席时天已经全黑了,霍云山自然又被齐陌言以“天色已晚,等天亮再说”给留了下来。
当天晚上,落尘赖在齐陌言的床上,抱着他的手简要的说了说自己这五年多来的经历,包括当初和珊瑚蛇一起掉入冷秋寒的结界,修了魂,拜了师,学了法术,现在被打发出来单独游历,也没有隐瞒与鬼族的关系。
齐陌言听了,先是高兴落尘遇上好机遇,修魂成功,但得知他拜了鬼王为师后又不免有些担心,他行商多年,眼界自然比普通人开阔,鬼妖吃人不错,可世间万物本身就有其规则法度,就如同人吃动物一般,只是他这么想,不代表所有人都这么看得开,凡人畏惧鬼妖,常常谈之色变,有不少修道之人为了所谓的除妖斩魔,四处捕杀法力低微的鬼妖,若是让人知晓了落尘与鬼王的关系,怕是又要引起一场腥风血雨了。
思及此,齐陌言严肃的告诫了落尘,不可随意对外人泄露他与冷秋寒的关系,落尘自是知晓其中的厉害,言明自己对外都说是拜了一个避世的高人,高人修过道,齐陌言又叮嘱了一番,像什么行事小心,不要露出破绽之类的,落尘一一应了。
随后齐陌言说了些自己经商的事,他卖了益州的铺子后,转手在景城买了间酒楼,随着生意的做大,现在他的产业已经遍及西林和南月,最近正打算拓展东曼和北辰的市场,虽然没说的太明,但落尘依然能从其言语中感觉到齐陌言的生意有多大,怕是用不了几年,就能成为整个大陆的商业霸主。对此落尘倒并不惊讶,齐陌言具有天生的经商天赋,只是当初离开周虚镇时,他们的盘缠被偷了个干净,落尘有点好奇齐陌言从哪里弄来的本钱,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起家发达,不过他的好奇心不重,加上久别重逢要说的话太多,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就被落尘抛到了脑后。
两人白天睡饱了,足足聊了一整个晚上,期间落尘问的最多的便是林慕天,齐陌言大致的介绍道,“你慕天哥哥现在可了不得,立了不少的军功,他武功高,上了战场常常身先士卒的,在军中很有威望,你别看他如今只是蓝军的一个先锋统领,用不了多久,他必定能成为蓝军的主帅。”西林的三军,以蓝军为首,黑军次之,灰军最末,在益王死后,三军统领由西林王兼着,但事实上三军的指挥调度权是在蓝军主帅的手上,现任的蓝军主帅年事已高,怕是三五年内就会告老卸任,林慕天若是接了帅旗,西林的三军等于间接的又回到了他的手上。
当然这其中的细节齐陌言隐去不谈,他与林慕天的谋划暂时还不想告诉落尘,倒不是提防他,而是这件事牵涉的面太广,落尘虽是恢复了心智,又会法术武功,但毕竟涉世未深,齐陌言不想把他卷进来,免得被人利用威胁,反倒成了一个软肋。
两人聊到最后也不知是谁先睡着的,第二天齐陌言醒来时,落尘一条腿压在他身上,一手抓着他的衣角,整个人缠在他身上,他小心的拿开落尘的手,又拨开他的腿,轻轻的起身,怕吵醒落尘,取了衣服去外间穿戴,并吩咐下人准备早膳,之后回到内室,看着落尘如孩子般纯真的睡颜,默默的嘀咕了一句,“真不想你看到这世间的黑暗。”自嘲的笑了笑,正打算上前去替落尘拉好被子,却见他睫毛动了一下,慢慢的张开了眼睛,带着奶音唤了声,“陌言哥哥。”
齐陌言眼神温柔,坐到床边伸手扶他起来,又拿了放在凳上的衣服,亲自伺候落尘穿衣穿鞋,落尘有点不好意思,略微的抗拒了一下,被齐陌言强力镇压了,只好由着他,之后齐陌言推着落尘坐到妆台前,用牛角梳替他梳头,盘好发髻后选了根紫玉的簪子固定好头发,自己退后几步细细打量了一番,只见落尘穿着浅紫的缎面长袍,衣襟和袍摆上绣着同色的荷叶荷花,腰上系着白色的玉带,每块玉片的接口处皆缝着一颗如花生仁般大小的珍珠,加上落尘容貌俊秀,肤色白皙,怎么看都是一个偏偏贵公子,几乎可以用“公子世无双”来形容。
齐陌言满意的点点头,落尘长得好,穿什么都好看,他牵着落尘的手往饭厅走,路上碰到了霍云山,霍云山汲取了教训,不再一见面就说要走,三人一同用了早饭,吃完了,霍云山才起身向齐陌言告辞,齐陌言没有继续出言挽留,而是对落尘道,“你多年未见你铁柱哥和慕天哥哥,就不去看看他们?”言下之意,就是霍云山走可以,但是不能带着落尘。
落尘有点为难,他一方面思念林慕天和铁柱,一方面又放不下霍云山,两边看看,拿不定主意,小嘴不自觉的撅了起来,脸上写满了“苦恼”二字。
霍云山不想落尘为难,本就是萍水相逢的,落尘已经帮了他太多,当下便道,“落尘兄弟,你非江湖中人,还是跟你哥哥一起回去吧。”
落尘下意识的说道,“我不能让你一人去冒险啊。”眼睛余光瞄到齐陌言脸色沉了下来,撇了撇嘴角,又道,“要不我先去见我哥哥他们,随后得空了就来找你,好不好。”
霍云山见落尘语气坚定认真,不想拂了他的好意,再说江湖那么大,找个人也不容易,岂是说见就能见的,就顺着落尘的意思应了声好,随后和齐陌言客气了一番,起身离开。
落尘想到了泥巴他们,冲霍云山的背影喊道,“云山哥,你别忘了泥巴他们,要是那黄米有啥问题,记得告诉我。”霍云山头也没回,只举起手向落尘挥了挥,示意知道了,大步的消失在了门口。